他知道她还在房门外没有离去。既然已决定对她执行计划,至少今晚该让她安安稳稳睡个好觉,这样,他也算是个「好主子」吧!
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浅笑,起身,开门,果然见到她在门外熟睡着。
好个「贴身奴婢」,竟然可以「贴」着他的房门板睡觉,若不是他眼捷手快,在开门的同时伸手定住她向内倾跌的身子,那吓人的瘀青恐怕会很乐意重回她俏白的脸上与她叙叙旧。
扶正她的身子,发现她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肖净官眸光一闪,取过她手上的扇子,像是打蚊子一般,故意重重朝她头顶给了一记当头「扇」喝。
「噢!」惊呼一声。醒了!
千眠双瞳睁得又圆又大,视线焦点逐渐聚拢。
「少……少爷?」
千眠左看看、右瞧瞧,瞠目结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净心园的亭子里吗?怎么会在净日园的寝房外头呢?
难道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来跟他「讨债」了?
肖净官瞪着她茫然无辜又困惑的模样,莫名有股想捏她脸的冲动,不过他很快就抹去了这无聊的想法,刻意端出主人的架子,沉声命令道:「还不快回房去睡觉。」
「嗄?」
「明早卯时过来侍候我梳洗,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别再烦我了。」
砰!门板在她眼前用力合上,颤动好一阵,才在静谧的夜中,缓缓归于平静。
千眠缩着颈,心虚又疑惑。
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
望着冷邦邦的门板,眨眨眼,又抓抓头,完全深陷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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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散去,旭日露脸,金色光束拂进廊梧深院。
通往净日园的回廊上,由远而近,一阵小小骚动快速蔓延过来。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借过——」
千眠捧着一盆热水,匆匆忙忙、赶投胎似的快走疾奔,像是错过了时辰就要被拖去下油锅一样急呼着。
没错,慢了时辰,她准完蛋!
现在已经辰时了,意思就是——她该死的睡过头了!
不知道净官少爷起床没?他前夜也是很晚才就寝,应该还没起床才是……
不管了,急急走,快快送,先把这盆热腾腾的洗脸水安全送到少爷跟前再说。
当然,她急着赶往净日园,除了是伯耽误少爷梳洗,另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区,就是——她快痒死啦!
她的脸、她的手,红点肆虐,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好想死命抓它一抓哦!如果可以立刻尽情抓个几下,一定比被金银财宝砸死来得痛快,只是她两手没空,双脚也没闲着,因为给主子的梳洗可怠慢不得。
小心翼翼捧着水盆,终于撑到了净日园,一见到房门外的顺生,千眠顿时如见救星,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向他。
顺生板起脸来,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妳现在才出现?」
「请先帮我拿着一下,拜托。」
不多说,立刻把手上的水盆塞到顺生手上。然后下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七七四十九,先使出「十指眠爪功」,朝自己嫩白的脸上招呼去。
「妳的脸又发生了什么事?」顺生这才注意到她的「异状」。哎呀呀,好好的一张俏脸,红点点满布,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昨晚被蚊子叮的。」
「看起来……好惨。」顺生声音变弱,被一股莫名愧疚感攫住。
该不会是他前晚没勇气为她多说两句好话,宁愿回房当缩头乌龟,才导致她今天这种惨状吧?!
「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蚊子好像特别喜欢我哩。」千眠僵笑道。
抓抓抓,可恶,抓这里也痒,抓那里也痒,她快疯了!
「可能是因为妳细皮嫩肉,看起来比较可口——」顺生脱口说道,接着便警觉到自己可能有轻薄姑娘家的嫌疑,不禁暗自叫恼。
孰料,千眠反而笑开了。「我也觉得,如果我再晒黑一点,说不定蚊子就会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变成麻花脸了。」嘴上呵呵呵,双手抓抓抓。
「哈哈,说得也是。」顺生搔搔头,也笑了。
倏地——
「啊!」千眠失声大叫,吓了顺生一跳。「糟了!」
「干么突然大叫啊?吓死人了!」
「竟然忘了重要的事……」千眠慌忙抢回水盆,同时压低嗓问:「少爷起来了吗?」
「妳说呢?」
突兀的回话蓦地插入,令人不由得一阵脊寒。
眼前房门还是关着的,那么——
心一惊,视线一瞟,千眠顺着顺生敬畏的视线望去,赫然见到肖净官修长的身形此刻正斜靠窗边,手臂交叉胸前,一派闲适地看着聊到忘我的两人。
「不错,你们两个还满聊得来嘛!」
「少……少爷。」千眠赶忙福身请安,心里暗叫不妙。肖净官一身穿戴整齐,看来起床有一阵子了。
肖净官倚着窗棂,噙着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兴味盎然问道:「妳觉得我家顺生如何?」
「咦?」她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少……少爷?!」顺生倒抽口气,脸色刷白。
不会吧?少爷他「又」想抓他出来玩了吗?呜呜呜……肯定没错啦,因为亲爱的主子爷脸上又露出让他「毛骨悚然」的微笑了。
「我家顺生老实、能干又可靠,妳觉得呢?」肖净官像个关心孩儿的慈父,态度诚恳得过分。
千眠怔愣住。要她说什么呢?她和顺生也不过说过几次话而已。
「少……少爷,您不是要出门吗?小的这就去备马!」顺生紧张道。
少爷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任谁都无法阻止,既然无力回天,落跑无疑是最佳选择,他万般不想参与自己「被卖掉」的过程。
「不急,你留下。」肖净官慢条斯理道。
脱身无望,只好硬着头皮留下。顺生哀怨垂首,无力面对千眠,更不敢多看肖净官一眼。
「妳觉得我这个主子怎么样?」
「嗄?」
「回话,我在等着。」墨眸带笑看着千眠。
「听说您是个好人,大家都很喜欢您。」很保留的说法。
「听说?」俊眉一挑。「那妳个人认为呢?」
「奴婢……」有所顾忌地瞅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假话要花脑筋,很伤神,会短命』,所以实话直说无妨。」他笑道,故意将第一次见面时,她曾经说过的话搬出来。
没想到他竟会记得她说过的话,千眠双颊窘红,差点就要脱口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不行不行,她总不能把偷偷骂了他十年的话真的说出来吧!
偷偷瞄他一眼,内心挣扎!不对不对,现在似乎不是「翻旧帐」的好时机!
「怎么?说实话也需要这么『花脑筋』吗?」肖净官笑看她忽青忽白的俏脸,逗弄人的意图十分明显。
「奴婢入府不久就被编派来伺候少爷,对少爷自然认识不深。」她的回答很保留,至少算诚实。
他是好主子也好、坏主子也罢,现下她只关注一件事,就是——他到底要不要让她进屋啊?她的手好酸!难不成他真打算让她一直捧着这盆水,站在门口跟他聊天?
肖净官定定看着岳千眠,如盯上猎物的猛鹰,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明明眼中闪着叛逆的眸光,却又坚持卑微顺从,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猜想,也许她骨子里根本没把他当主子看待。
是因为她生性刁蛮?还是另有原因?
他在估量她,同时心里明白,她也在积极估量他。
「妳……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想法?」
「是,少爷。」
「可是我对妳倒有想法。」
「啊?」怔。
「尤其是经过昨夜之后。」
「咦?」千眠心虚。「昨……昨夜怎么了吗?」她根本记不得了。
「妳说『妳必须跟着我』。」
「奴……奴婢哪有这样说?」双颊胀红,急声反驳。
肖净官好故意的笑脸,道:「昨晚三更半夜,妳明明特地跑来这里告诉我『妳必须跟着我』,现在妳又否认,难道妳是故意要唬弄主子?」
闻言,千眠整张脸更加火红。昨夜,她在净心园不小心睡着了,一觉醒来,她人确实是在净日园里没错。
她究竟是怎么来到他房前的?又是否说过什么?
她完完全全不记得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发挥身为主子的责任,给妳一个可以?『永远跟着我』的机会,如何?」他暧昧眨眼。
一旁,顺生直冒汗,猛摇头。他很想开口提醒千眠别掉入主子设下的陷阱,但又不敢真的出声,只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睁睁看着心怀鬼胎的主子爷朝千眠勾勾手指,示意她走近窗边。
千眠脸色一沉,轻轻摇头,闷声回应道:「不可能,没有人是可以『永远』待在另一个人身边的。」生老病死、离合聚散,人们总会有分开的一天。
「我说可以就可以,谁敢有意见?」他口气强硬起来,对她脸上闪过的那抹淡淡悲伤感到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