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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大夫。」花信端起人参汤,饮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汁流过咽喉,温暖了他微凉的身躯。他满足地叹息。

  紫蝶在他对面坐下,玉手撑着小脸,微笑看着他喝汤。

  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教花信脸颊一热。

  「别这么看我。」他低头喝汤,汤碗蒸出的热气掩去他脸上的神情。「妳不知道吗?这种眼神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什么意思?」紫蝶不懂。

  「什么意思?」花信重复她的问话,沙哑一笑,习夜樱春梦』的故事听过吧?咱们千樱的开国君主云烈,有个晚上梦见自己和天女在樱花树下--」

  「别说了!」紫蝶制止他,蜜颊整片染红。

  毋需他继续说下去,她已理解他话中的暗示。

  这故事她很小的时候便听娘亲说过了,据说那位英勇的开国君主,在梦见自己与天女云雨后的某个晚上,便在樱花树下遇见了一个与梦中天女容颜相仿的姑娘。她容貌绝美,气韵优雅,他对她一见钟情。

  后来,那位美人成了千樱的开国主母,而每年樱花祭,赏夜樱也成了千樱百姓热中的活动。

  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会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在樱树上结上各色彩带,祈求天女庇佑,让她们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紫蝶垂落螓首,伸手掩住自己双颊。

  她两颊好热好热,热得她整个人也跟着发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尴尬地低语,「可你真坏啊……为什么要这样信口胡说--」

  「我哪里信口胡说了?」他喊冤。

  「还说没有?」她嘟嘴,虽然眼眸不敢看他,话中的娇嗔意味却很明显。「什么『夜樱春梦』,我刚刚不过是看你喝汤--」

  「是啊,只是『看』我喝汤而已。」他特别强调关键词眼。「只是这个『看』啊--」

  「花信!」她唤他,阻止他说下去。

  他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虽然语气含瞋,却奇异地勾惹他的心。

  他愣愣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她粉颊更红。

  「没、没什么。」他连忙收回视线,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大口。「这人参汤果真好喝,好喝极了。」他不着边际地赞道。

  她凝望他,目光既是无奈,却也饱含温柔。

  「喝完了就回房休息吧。」她温婉劝道,「夜深了,风又凉,在外头待久了对身子不好。」

  「等我把这些写完就回去。」花信比了比一迭压在油灯下的纸。

  「这些是什么?」紫蝶好奇地翻阅那迭纸。

  「宫中那些大臣的背景,包括我们四大氏族。」花信解释,「我把这些人的特征来历都一一写下,再搭配他们的画像,云霓可以时时拿出来看,要记起来也容易些。」

  「这几天晚上,你忙的就是这些?」

  「是啊。明天我们就进城了,我想在回宫前完成。」

  「原来如此。」紫蝶轻声应道,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虽多,却一个个写得端正漂亮,足见他的耐性与细心。

  为了公主,他如此尽心尽力,日夜操劳,可见他……真是十分在乎她的……

  想着,紫蝶喉头一酸,连忙展袖,藉拂发的动作掩饰忽然湿润的眼。她站起身,正想找个理由离开时,花信忽地开口--

  「对了,紫姑娘,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什么?」她悄悄吸了吸鼻子。

  「就算云霓因为撞伤头部而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也不该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啊。那个海珊瑚究竟是谁?她为何要编造出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嘛,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

  「哪两种?」

  「一种可能是,她明明是云霓公主,却为了逃避某种痛苦而下意识地拒绝承认,所以才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妳的意思是,她不想当个公主吗?」他皱眉沉吟。

  「嗯。」她点头,「我记得公主曾说过,如果可能,她宁愿自己是个平民百姓。」

  「那倒是。」花信也同意,「那另外一种可能性呢?」

  「另一种可能是--」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即将出口的话,将会引来他强烈反弹,「她确实不是公主,是海珊瑚。」

  「不可能!」他果然高声反驳,斩钉截铁道:「妳又不是没见过云霓,她跟云霓分明生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面对他的质疑,她只是静静望他,良久,才轻声问:「你真的认为她跟公主生得完全一样吗?」

  「什么意思?」他变了脸色。

  她放柔嗓音,「你不觉得比起公主,这位姑娘的身子显得纤瘦许多?而且她的手也有些粗糙,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阵子云霓大受折磨,自然会清瘦许多,而她从小便跟着我和火影骑马练剑,双手粗糙些也不足为奇。还有,她身上的衣饰打扮和云霓一样,不可能是其它人。」

  「也许吧。可是,我还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妳发现什么?」

  「那日她高烧不退,我为她净身时,发现她背部留有淡淡的红痕,像是鞭痕。」

  「什么?!」花信大为震惊,「妳说鞭痕?」

  「嗯。」

  「妳的意思是,她曾经遭受毒打?」他一字一句问。

  她颔首,「看来似乎是那样。」

  花信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剧烈,差点甩落桌案上的油灯。他铁青着脸,嘶声低吼,「是谁胆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竟然毒打公主?!老天!我不在她身边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念及云霓可能在那几天遭人施以酷刑,花信整个人僵硬起来,下颔肌肉一抽一紧,眼色阴暗狂乱。

  「你误会了,那不是近日造成的鞭痕。」见他情绪激动,紫蝶赶忙解释,「静算她曾遭毒打,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多年以前?」

  「我想以公主的尊荣地位,不可能有人胆敢鞭答她,因此我猜测--」紫蝶顿了顿,为免刺激花信,语气更加和缓,「我想她也许真的不是云霓公主。」

  「胡说八道!」

  粗暴的咆哮掷向紫蝶,她身子一颤,好一会儿只是咬着唇,不发一语,然而犹豫过后,她仍决定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你仔细想想,海姑娘她--」

  「她不是什么海姑娘!她是云霓。」他炯烈的眸光灼烫着她,「我不许妳这么叫她!」

  「是她……」她嗓音微弱,「是她要我这么叫她的。」

  「什么?!」

  「海姑娘说--」

  「我说了不许妳这么叫她!」花信狂怒。她口口声声的「海姑娘」像利针刺痛着他,他怒瞪她,眼眸充血,「妳就这么不希望她是云霓吗?」

  「你……你就那么希望她真是公主殿下吗?」

  「她当然是!」他暴吼。

  「她也有可能不是。」她鼓起勇气反驳。

  「她是!」他气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好似若不是顾念她只是一介弱女子,那坚硬的拳头就要狠狠挥出。「我警告妳,别因为妳的私心而想混淆视听!」

  这严厉的指责令她倒抽一口气,「你是什么意思?」

  「妳明白我的意思。」他冷哼,「别想装傻。」

  「我不明白。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回换她提高嗓音,「我有什么私心?」

  「妳不希望公主出现,对吧?如果可能,妳甚至希望她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冷觑她,目光满是轻蔑。

  那眼神重重剌伤了她,她咬紧牙关,「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凭什么这么诬蔑我?!」

  「凭我是最有资格这么说的人。」他淡漠应道,嘴角噙着某种残酷,凌迟她柔软的心--

  「妳喜欢我,不是吗?」

  第七章

  他说出来了。

  应该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却那么冷酷、那么无情地说出来了,一点余地也不留。

  他们……连朋友也当不成了。

  这一夜,紫蝶难以成眠,握着从不离身的发簪漫漫沉思。

  一朵金花上,停栖着一只玉蝴蝶。

  他一定不记得了,这发簪正是他亲手送给她的。那天,是他的生辰,可他向爹娘要求的礼物却是订做这么一支发簪。

  他说这发簪有个名。

  他说这发簪叫「蝶恋花」。

  他说金花是他,玉蝴蝶是她,她只要随身带着这支发簪,就好像他一直伴在她身边,那她就什么也不必害怕了。

  「我一定会保护妳的。」他许诺,小大人似的口气那么认真,星眸炯炯。

  就算当年她年纪那么小,仍深深记得他送她发簪时,嘴角那一丝迷人的微笑。

  他说他会保护她。

  他还说有一天会娶她。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吧?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小女孩,老是追着她喊小蝶儿、小蝶儿。

  「小蝶儿。」紫蝶轻轻念着,右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残缺的颊。

  当年的她,还未曾被火烧伤,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端丽的五官,粉红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所有长辈见到都爱极了,争着抱她、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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