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他动也未动,双手仍死命地握住银枪后段,臂膂现出一条条筋络,隐隐颤动,彷佛要倾尽全身力量,又彷佛是在激流中飘荡挣扎,费尽气力终能攀住一物。
「齐吾尔……」她轻声唤着,试图要扳贻d他的十指,「她已经死了,你放手,你放手呀,齐吾尔?!」
终于,他听见她的声音,脑中宛如灌入一注冷泉,浑身震撼。
「我杀死她了,终于……教她死在我手下。」那些恩怨总算了结,而那个秘密……不,别去想。他用力甩头,双掌运劲一抽,将沾血的银枪猛力拔回。
见他神志不太稳定,窦德男心中担忧万分,小手不由得伸去探了探他的额,擦去细布的汗珠。
「齐吾尔,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你不要吓我……」她好怕他出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若他真的倒下,她都不知该怎么帮他,也找不到谁来帮他。
齐吾尔半阖着眼,喉间不能控制地逸出一声叹息,他陶醉了,感觉如此鲜明,那是姑娘家柔软的身躯,近近地贴靠过来,她身上原来这么香,这么撩人,把他的知觉全数唤活了,烧出一把烈焰。
「阿男、阿男……」不好!脑中警铃大作,但他好像没法推开她了。他喜欢她,太喜欢她,就像当年为着那个女子心动……
不!不只如此,这一次的感受加倍猛烈,有一发不可收拾的预感。
他的心为她悸动,原来他会这么喜爱逗弄她,见她瞠喜怒笑,全是因为心里有她,怎么办?好想、好想将她抱个满怀,深深吸取她的香气,怎么办?这份渴望绞痛他的全身。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不是禽兽。
窦德男不懂他内心起伏,只见他目中泛着红丝,似乎又在承受什么煎熬,小手跟着抚上他的俊颊。
忽然间,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他喉咙中滚出野蛮的低吼,强壮的双臂像铁箝似的紧紧抱住她,把她娇小身子完全按进胸膛里,劲道之重,施力之猛,差些扼断她的呼吸。
「齐吾尔?!你到底──啊!呜呜──」
话陡然中断,因为他俯下了头,趁她仰首启口之际,以舌蛮霸地探入她小嘴,吸吮住她的丁香小舌……
第七章 兽与人间
窦德男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她眼眸瞪得圆大,却瞧不清男子的面容,但全身的毛孔已完全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便是男女间的亲吻?
那么,他为什么要吻她?
也是因为喜欢她、心中有她吗?是吗?是吗?
她不住地自问,既喜又恼,身子没来由一阵酸软,小手也悄悄地环在他腰上,拥住了他。
吻由深转浅,齐吾尔不停地啄着她的唇瓣,胸口彷佛快要炸开,身上几处大穴鼓动得难受,又是这种感觉。
他在草原上来去,在大漠里纵横,一生至此从未怕过什么,但他真是怕极这样的感觉,亦恨极这样的感觉,它超脱他意志力所能控制的范围,只随欲望而行,他不要沦为一头兽。
猛然间,他用力推开她,像要活生生由身上撕裂一块肉般痛楚。
「别、别靠近我。」他抱住头,双目狂乱而忧郁,「离我远一点,求你……」
窦德男双颊仍红如火烧,有些受伤地瞅着他。「齐吾尔,你、你这样算什么?」
她还不懂他有多危险吗?!
几年前的那个毒蛇咒,毒虽解了,咒真的解不开吗?!
他不能喜欢她,至少现在不能喜欢她,他不能伤害她。
「齐吾尔……」她迷惑地唤着,见他神色痛苦,真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粗声喘息,他勉强抬起头与她对视,薄唇掀了掀,却没有说话。接着,他目光缓缓移向那把银枪,注视着枪头上的鲜血,心中陡然划过一个念头。
「阿男,如果、如果我又像刚刚那样对你……」他猛地将银枪塞进她手中,强迫她用力握紧,「你就用这把银枪刺进我胸口。」
「不要!我不要!」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丢开银枪,一时间竟忘记那是自己的贴身兵器。
「听话!」他吼着她,握着她的手。虽是自小练武,但女孩家的骨骼就是不一样,这么纤细秀气,他心一动,身躯又隐隐发颤,赶忙像烫手山芋似的丢开。
「为什么要我杀你?!我不要杀你,我不要你死。」
他低哑地乾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若侵犯你,你便一枪将我刺死,一了百了,省得我……省得我沦为禽兽。」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一句话也听不懂!齐吾尔,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她又羞又怒,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再坚强的个性也要崩溃,两行泪珠已顺着香腮滑下。
「阿男,不要这样。我、我不能伤害你……」他粗喘着,全身都痛了起来,极度的渴望在血液里流窜,所有的道德和理智再难约束思想,他想抱她,想亲吻那张柔软小嘴,想顺遂一切欲念。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齐吾尔,我喜欢你。」
突然,一个声音穿过层层痛苦和重重迷雾传来。
「齐吾尔,我喜欢你。」她这么对他说。
他慢慢抬起头,野兽似的眼瞳闪过金色明光,却瞧不出悲喜。
窦德男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小手紧握着。「齐吾尔,我、我想,我是真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
「老天……」他眉峰成峦,低声叹息,「不要说这种话……」
「我是喜欢你,我不是懦夫,为什么不能说?」
她的话坚定执拗,眼眸坦然,混合著羞涩与大胆。面对如此的告白,心还剩下什么?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阿男……」扑过去,他在幽暗中紧紧拥抱着她,脸颊紧抵着她的发梢,贪婪地呼吸着她发上的香气。
这一刻奇妙得毋需言语。
窦德男羞涩地回抱他,双眸紧闭着不敢张开,心想她四海窦五虽说艺高人胆大,但是自己竟能这么勇敢地对他说出心里秘密,如今教他抱在怀里,她仍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那股野马般的欲念依旧乱窜着,齐吾尔用力喘息,两臂彷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而为一。而她的小手,缓缓地、羞涩地在他背上轻抚,一下一下,将他僵硬的背脊抚化,让每一条肌理都得到了松缓。
慢慢地,疼痛奇异的和缓了,呼吸变得徐长深沉,他不断地攫取她身上自然的气味,像是解药,又像是抚慰,将一头野兽驯服。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如此,亦不确定能平息多久。
「阿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是、那是我的秘密。」他背负着它,已经好累好累,他告诉自己将它抛到脑后,可道德的枷锁却套牢了他,教他不住地猜测,那一晚,他到底做了什么?
在怀中的身子动了动,他大掌连忙按住她的头颅,不让她抬头。
「你听我说,静静地,教我抱一会儿,好不?」他怕看她的眼,怕自己说出那个秘密后,那对清澈的明眸会反映出极度的厌恶。
「你说,我听。」她顺从的说,贴着他的肩。隐约知道刁锦红所说的那个「秘密」,就要由他口中吐露出来了。
短暂的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低低交错,「好多年前,吉娜亲亲本来有两个孩儿,一个是我,一个是我阿兄,他名字叫作苏哈伊,是草原上最强壮的勇士。」他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思索该从何处继续。
然后,声音在寂静中接续响起,「四年前的那个春天,我通过种种试验,被族中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老推上族长之位,我阿兄他……我知道他心中不舒服,凭他的武功和才智,蒙族族长的位子他原就唾手可得,但长老们似乎对他颇有意见。
「我不想为此坏了兄弟间的感情,让吉娜亲亲难过。所以在那一年春末,羊群正剃完毛准备迎接夏天的到来,我便独自骑着马悄悄地离开蒙区,并且留下一封书信,请求长老们选择阿兄为蒙族族长……」
窦德男忽地轻叹,「你这么做不好,你阿兄一定不会接受的。」她玩着他坎肩上的铜扣,说出自个儿想法。这关乎尊严,既是草原上的勇士,肯定没办法接受这种近乎施舍的赠予。
他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是,我做得不好,我该明白阿兄的脾气的。」她一个小姑娘都想像得到,为什么他竟然忽略了?还是,他当时急着躲开,根本不愿多作思索?
「他以为我在可怜他,更不屑这样的让渡,我从没想过会和他闹得那么僵,吉娜亲亲哭着劝他,他不理,一气之下竟带着阿蒙娜愤然离开蒙区。」
「阿蒙娜便是你阿嫂吗?」
「嗯……」都决定对她坦然相告,他头一甩,直截了当地道:「她是我阿嫂,也是我曾经爱过的姑娘。」
嗄?!
这一次,他阻挡不了她抬头,那对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的五官,来回地穿梭试探,想确定他方才所说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