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的话语,总在无意之间说出口。
魏昕磊或许无心伤她,但沈海贝确实是受伤了。他伤了她的自尊;那包裹在宁静的表面下,心底最深的伤口,他就这样毫不掩饰的掀开。
「对,我想飞了,怎样?」他伤她是他的自由,但她也有回击的权利。
魏昕磊万万想不到,她打起人来竟是这么痛,痛到令他几乎承受不住。
「怎样?」在疼痛的驱使下,他两手紧把住她的肩膀,眼睛迸出狂怒的光芒。
「妳还敢问我怎样?!」她不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吗?既然已经订婚,就该安分,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牵她的手,还倒过来质询他想怎样,简直可笑透了!
他的怒气是如此明显,沈海贝虽然无法看见他的脸,依旧能感受他狂暴的情绪,但仍勇敢的回望他。
看着她晶莹、但空洞的眼眸,魏昕磊突然觉得荒谬,同时又不知所措。经过风雨历练过的百合都是如此吗?看来脆弱,清新依旧,实际上已大不相同?
「妳这是在报复吗,海贝?」在强烈的挫折感下,向来坚定的语气也变成呢喃。
「妳表面上说不在乎,实际上妳很恨我,对不对?」魏昕磊的表情相当痛苦。「妳恨我忽视妳,恨我老是给妳难堪,所以现在妳才会用这种态度对我,对不对?」
过去的魅影从未消失,只是隐藏起来--藏在他们的心底。
我又不是保母。
她爱跟谁跳舞,就跟谁跳舞,我管不着。
他用最刻意的态度伤她,她就用最漫不经心的态度回敬他,很难评论谁的手段比较激烈,但他们都受伤了,伤痕写在彼此脸上,久久无法消退。
「我不恨你任何事。」
或许受伤的人只有他,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我只是描述事实。」
她口中的事实,就是她不在乎。不在乎他的感受,不在乎他是否为她而神伤,甚至是他赤裸裸的眼神,她都可以装作看不到。
然而,该死的,她是真的看不到!
在这一刻,他真希望时光倒回到从前,让他有牵着她的手的机会,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该死地任由她和别人共舞。
她爱跟谁跳舞,就跟谁跳舞,我管不着。
他错了,他非常想管,但眼下已是时不我予,他又能多说什么?
「Shit!」既然无法回到从前,魏昕磊也只能匆匆回书房拿起遗落的文件,又一次回到公司办公。
第七章
魏昕浩的手机在隔一天响起,他非常惊讶,竟是沈海贝打来的。
他匆匆和她约好时间,便挂上电话。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以后,魏昕浩原以为她不可能再跟他有任何接触,没想到她居然还主动约他,这使他的心情大为振奋。
他准时去接沈海贝出门,两人说好了,今天要出去走走,于是选择了市中心最大的购物中心,当作他们今天「探险」的开始。
沈海贝由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人群,刚开始时显得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就习惯。魏昕浩因为从没带过失明的人出游,紧张程度不下于沈海贝,手忙脚乱了一番,才安全将她带至中庭的露天咖啡座,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
「妳继续和我交往,没关系吗?」他状似无心地随便问问。
「什么意思?」沈海贝不懂。
「就大哥啊!」魏昕浩解释。「他昨天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想他并不高兴我过去找妳。」
「我爱和谁交往是我的事,他没资格插手。」沈海贝蹙眉。
「真的吗?」魏昕浩闻言喜出望外。
「嗯。」她点头。
「这才对。」魏昕浩高兴地咧嘴一笑。「以前我就觉得妳是个勇敢的女孩,只是一直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没有机会表现,现在终于走出来了。」
「我以前很勇敢吗,我怎么都没有印象?」好话人人爱听,但也得有根据才行。
「那当然啦!」魏昕浩的记忆力比她好。「妳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妳跌倒的时候,都不会哭,也不会拜托别人,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事?」
经他这么一提,沈海贝才想起的确是这样,小时候她确实满倔强的,好多事都坚持自己来,不假手他人。
只是,在她追忆往事的同时,她亦想起、或者说看见另一个影子。每次当地跌倒,磊哥一定第一个跑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然后紧张兮兮地将她背回家,整天下许她下床一步,直到确认了她确实没事,他才能松一口气,放她自由活动。
悄悄地轻叹一声,沈海贝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希望她独立,不要事事依赖他,可他又凡事都要插手管,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难道他不知道,独立是要靠训练的吗?
将她禁锢在他划出来的小圈子,规定她只能在那圈子里面活动,这对她的独立没有帮助,只会使她更加混乱,她都不知道该向左,或者向右了……
脑中呈现的尽是过往的画面,那里头有酸、有甜,有魏昕磊小心呵护她的记忆,也有残忍推开她的往事。
小时候的他们是如此地相亲相爱,长大后却因礼教,以及种种因素而产生隔阂及冲突。然而尽管这样,他们依然关心彼此,但却老是陷在矛盾之中,甚至因此而走不出来……
「对啊,妳本来就很有自己的主张,现在正是将它尽情发挥的大好时机。」
魏昕浩不知道她脑子里正在想魏昕磊,以及过往种种的回忆,一个劲儿的说个不停。
「妳的决定是对的。」他滔滔不绝试图说服她。「大哥根本配不上妳,既独裁又目中无人,高兴的时候拉妳一把,不高兴的时候把妳推得远远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魏昕浩继续卖力地鼓吹民主自由。
「现在好了,妳决定跟大哥解除婚约,对妳来说是好事,这代表妳自由了。」思及此,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从此以后,妳就可以像这样自由外出,再也不必看大哥脸色,怕他不高兴了……」
魏昕浩唠唠叨叨,细数魏昕磊的不是。沈海贝虽然感到不是滋味,却也无法否认,他的话中有些是对的。磊哥的确就像浩哥说的一样:既独裁又目中无人,同时还深深矛盾。
「妳口渴了吧,海贝?」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口渴的人其实是魏昕浩,只是他不好意思讲,只好假意征询她的意见。
「是有一点。」沈海贝体贴的给他一个下台阶。
「那我再去买果汁。」魏昕浩起身。
「好。」她微笑。
「但是……」魏昕浩下放心地看着她,口气十分犹豫。
「怎么了?」她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他的气息。
「我怕留妳一个人在这儿,万一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去吧!」沈海贝温柔地打断魏昕浩,要他不必担心。
「那好吧!」魏昕浩点头。「不会耽误太久,我去去就来。」
语毕,他一溜烟跑掉。不过不是去买饮料,而是直奔洗手间,他已经忍很久了,再也憋不住了。
沈海贝其实也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走,脸上立即漾开一个微笑,偷偷嘲笑魏昕浩。
浩哥就是这样,总是会找一堆借口,掩饰原来的目的。
磊哥就不一样了!
她忍不住想起魏昕磊。
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一向说得很清楚。但也因为太清楚,伤害起人来往往特别痛,她不也因此而遍体鳞伤?
想到自己的情绪,竟然这般轻易受魏昕磊左右,沈海贝由微笑转为苦笑,两年来的训练,似乎没有什么用哦……
「这不是海贝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用惊喜的语气问候她。
她将视线转往声音的来源,晶莹的眼眸反映出说话的人影,却捕捉不到对方的灵魂。
有人在同她说话,而且还是个男人,但她却不知道是谁。
「好久不见了,妳看起来还是一样漂亮。」
对方似乎跟她很熟,这个声音她似乎也曾听过,但她还是记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妳忘记我了吗?」对方似乎很尴尬。「我是妳大学时的学长,于城邦。」
尴尬的语气之下,连接着一串简短的自我介绍,沈海贝终于记起来。
「原来是Ben。」她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我就想这个声音很熟,原来是你,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这是很奇怪的问候语,她明明就在看他,却一直强调声音,莫非……
「我一年多以前出了场车祸,目前暂时看不见,所以没认出你,抱歉。」她主动把对方不敢问的话说出口,省得对方尴尬。
「原、原来如此。」对方不只尴尬,还很惊讶,她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妳出车祸的事。」于城邦频频责怪自己该死。「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沈海贝温柔地笑笑。「这也不能怪你,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在我车祸前就被调派到香港的分公司,担任亚洲地区的负责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