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相同的数字,我立刻砸了你这家黑店。」靖轩低声威胁。原本他已经打算出动堡里所有没瘸的、没 挂的,只要还能走路的人都来搬这台恨天高的机具。没想到光出动人马还不够,还得大量失血,他这是招谁惹 谁?
「呃,大爷,您这不是……」店掌柜吓得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凝结在半空中硬是不敢掉下来。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为难店掌柜了。」一向後知後觉的春织见状突然开窍。
「你要是付不出钱来也不打紧,我差人回京城拿便是。」她笑意甚浓地插入两个大男人的对话之中,软呼呼地 劝架,可她话说出口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冬舞可能不会答应付这笔钱。
春织相当烦恼,因为她最怕的就是不能再继续工作,研究白发老人给的织谱。
「不必你多事,我付得起。」幸好靖轩的男性自尊选在这个时候抬头,适时救了她一命。
一听见工作有望,春织照例又是漾开一抹令人晕眩的笑容,看得靖轩诅咒连连。
可恶,光她的微笑就能害死人!
靖轩著实嘀咕了好一阵子,最後终於松开店掌柜的领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袋沈甸甸的银两,丢给店掌柜 。
「这儿有一百两银子,不够的部分上靖家堡找帐房拿。」见鬼,居然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还不够。
「是,小人明儿个就去拿。」一听靖家堡的名号,店掌柜可当场乐歪了,靖家堡在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怕 收不到钱。
店掌柜笑到嘴都合不拢, 腰弯到快驼背,终于把一脸愠意的靖轩给送出门,打算明天快快乐乐的上靖家堡收钱 去。
同样地,春织亦笑得美丽非凡,她作梦也没想到京城遍寻不到的好工艺,居然让她在这地方碰见了,教她怎能 不笑呢?
「谢谢你。」欣慰之余她也没忘了道谢,灿烂的笑容看得靖轩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很难再发火下去。
「没什么。」他偏过头咕哝地接受她的谢意,无力不去看她过于迷人的娇容。
没用的家伙,他的心居然该死地狂跳了一下。
靖轩痛骂自己不长进,越想越不对劲,他该做的事是板起脸孔让她知难而退,而不是在她的笑意下像个傻瓜劳 民伤财!
想通了以後,靖轩当真板起一张脸,把一肚子怒气全表现在脸上,他相信凭他臭翻天的表情必能顺利让春织明 了--他很火,非常非常的火。
他很有自信,可惜他的自信碰上春织一点都不管用,他万万想不到春织不但一点知觉都没有,甚至看都不看他 一眼。
她的眼光早被大街两旁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裙吸引,根本忘了他的存在。
这婆娘!
靖轩的表情瞬间扭曲,两个拳头握得比面团还紧,从来没有人敢当著他的面一再的忽略他,她却一而再、再而 三地挑战他的耐性,他非把她扔回京城不可!
他才想动手,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把他立志报复的人吸引了去。
「怎麽回事儿,前面好热闹哦!」
原本还在靖轩身边的春织一溜烟,三两下便挤到前方的人群里,让靖轩甫伸出去的魔爪又扑了个空。
靖轩傻愣愣地看著空无一物的双手,怀疑她是不是练了哪套独门功夫没告诉他,否则为什麽他老是抓不到她?他摇摇头,自从碰上她以後怪事就特别多,回头得记住多烧两炷香求老天庇佑才是。
沈痛地叹了口气,靖轩别无选择地跟上前方拥挤的人潮,寻找春织纤细的踪影。生气归生气,毕竟她还是他的 「未婚妻」,他有义务保护她。
街上的人潮持续拥挤,热烈的讨论声在目睹街角转进的大批人马时达到最高潮,随著渐渐走近的华丽队伍,原 本聚集在街上正中央的人群迅速退至大街两旁,掀起一阵又一阵窃窃私语。
春织好奇的小脸也跟著耳边不断传入的耳语,一会儿转东、一会儿转西地忙得不可开交。
「好大的阵仗呀,是哪个达官贵人出巡?」春织身边一名年轻少女忽地询问旁人,拚命钻动的头和春织一般好 奇。
「听说是庄大人的千金。」一旁的男人回答。
「你是说新到任的庄文坚庄司马?」另一个妇人面露惊讶的表情。
「是呀,正是他。」
「听说他就生这麽一个宝贝女儿,宠爱得很哩。」
「可不是嘛!而且我还听说他这女儿生性骄纵,脾气很大呢!」
「唉,有钱人家哪一个不是这样……」
四周的叹息声随著渐行渐近的队伍片刻沸腾,并在队伍护卫的吆喝声下逐渐转为惊讶的抽气声。除了同行的护 卫面目太狰狞之外,他们惊叹还有其他原因,那便是庄大小姐的穿著。
坐在敞轿中的庄大小姐,此刻正悠悠闲闲地倚在绸缎铺成的软垫上,单手支撑著尖尖的下颚,斜眼挑看两旁衣 著朴实的襄州城民。她丰润的上胸在袒胸衫襦的衬托下宛如两颗上等的白玉桃,随著轿舆的起浮一上一下地晃 动,看傻了旁人的眼睛。她的细腰在腰头高至胸部的腓色长裙拖曳下,有如一条摆弄舞动的水蛇,显得风情万 种。可最让人艳羡的该算是她身上披著的长帔帛,青色的珠纱中泛著点点银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的货色。
众人莫不惊叹,穷一点的人甚至开始计算起她身上那套行头价值多少钱。他们在心中拨了拨算盘,计算庄大小 姐身上的衣服少说也值百来两,这麽大的一笔数字可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但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庄司马的 女儿,而且她身上穿的、戴的,全都是她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两旁的群众表面上发出赞叹的声音,实际上却相当不屑,虽然庄司马才到任没几天,但他之前在他乡的贪污行 径大夥儿都曾听闻,自是特别厌恶。
但众人没敢讲,而且庄大小姐的打扮也实在太过於妖艳大胆了,瞧她袒胸露背的模样,头髻又梳得半天高,没 几分胆子还真不敢露脸招摇呢,遑论是大举扫街。
众人脸上挂著羡叹的表情,庄家千金则是洋洋得意。
全是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坐在轿舆中摇得好不快活的庄千金,睨著一双细长的眼儿,心里如是想。她一点也不意外会引来骚动,事实上 这便是她撑这场面的目的,她喜欢炫耀,喜欢展现她曼妙的体态,更喜欢展现她身上这套只有宫中的贵族妇女 才能穿的绮罗纤缕,她还喜欢--
「你身上这件衫襦的织法好特别呀,你知道是谁织的吗?」
正当庄大千金洋洋得意地斜躺在软垫中,大作她的白日梦时,她的胸际突然爬上一只纤纤玉手,拉扯她的衣料 。
「啊--」庄家千金不期然会遇上一双魔手,於是扯开喉咙大叫。
「把你的手拿开!」她拚命和胸前那双好奇的小手奋战,一面猜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竟敢当街扒她的衣 服。
「你不要喊得这麽大声嘛。」登徒子终於露脸,瞠大著一双晶亮的美眸,无辜地看著她。
「我只是想请教你这件衣服的料子是出自哪一个布庄,没别的意思。」春织笑开,踩著小碎步跟上一起往前进 的敞轿,生怕她会错过这个目睹名家作品的机会。
庄千金的脸色大变,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她最不能原谅的一点是,摸她的居然不是一个俊俏公子,而是一名长 得比她还要清秀美丽的女子,实在过分。
「打哪来的泼妇,给我放手!」庄家千金气得举起蒲扇,朝春织死抓著不放的小手猛打,春织葱白的玉手被打 疼了,但还是固执地不肯松手,反倒更加抓紧庄千金袒襦的边缘,拚命拉开,试图找出织工的烙印。
这就是东方姊妹不为人知的怪癖--狂热。只要是让她们碰见了和工作相关的新奇事物,就算是用三匹马也拉 不走她们。
「喂,你别拉呀!」庄千金这会儿当真扯开嗓门大吼了,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婆娘不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一个劲儿地拉她胸口,几乎露出她胸前的两个小红点。
「忍耐一下,就快找到了。」春织朝著庄千金嫣然一笑,用最温暖的笑容向她保证她这麽随便乱扯一点也不疼 。
奇怪,应该会烙有织工的名字呀,藏到哪里去了……
春织拚命地找,庄家千金却是快气炸了,今儿个是走什麽楣运,好好一个扫街炫耀的机会,居然教这疯婆娘给 破坏。
「给我放手、放手--」庄千金尖叫,整个胸口在春织的拉扯下完全暴露,给了众人一个免费观赏的机会。
「找到了!」春织刚好也在此时窥得织工的名字,和庄千金一同快乐地尖叫。她真走运,竟能亲手摸得京示城 第一名家方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