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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他们可以变换许多姿势做爱,但每次结束欢爱后,他不是去冲澡,就是坐在旁边抽烟,两人从来不曾安静拥抱过,也不曾相拥而眠。

  她总是孤单地睡去,有时被他叫醒送回家,有时一觉到天明,他已经付清客房费用,先行离去。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这个沈昱翔会是以前的沈昱翔吗?她有些怀疑地抬头看他。

  那对深邃黝黑的眸子也在看她,好专注、好认真、好忧郁。

  「薇真,不要哭,妳的睫毛膏晕开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

  「呜……哈!睫毛膏散了,好丑吧?」她又哭又笑,抡起拳头捶他,他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冷酷,而是会搔动她的情绪了?

  「不!妳下丑,妳很漂亮。」他拿出手帕。「我帮妳擦干净。」

  她的拳头停在他的胸前,慢慢滑下,眨了眨睫毛,看他的脸孔缓缓靠近。

  他捏住手帕,就着淡淡的月光,很仔细地抹拭她眼眶四周的黑渍,抹得不干净,又用手帕包住指尖,一点一点地擦掉残妆。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在交缠,眸光亦是深深地交织。

  她忘记流泪,忘记今晚所有的不愉快,就只痴痴地凝视他的黑眸。

  他不只擦掉她的妆,也拭去她的泪,目光跟着手帕滑移,像是跳着温柔的华尔滋,款款摆摆来到她的唇边,准备再度邀舞……

  「好,擦干净了。」他拿开手帕,脸孔迅速退开。

  「喔,谢谢。」她忽然感到失望,低下了头。

  两人一阵沉默,海浪哗哗地打着初秋黑夜的节拍。

  「妳的衣服破了。」他坐在她身边。

  「被铁丝钩破的。」她仍低着头,闷闷地以手指画沙子。

  「穿上我的外套。」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冷。」

  「衣服破了,风吹到肚子会着凉。」

  「噗!」她笑了出来,再捶他一记,整个人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薇真……」沈昱翔身体一颤,自然而然伸出双臂搂紧她。

  他曾经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与她亲密接触,然而此时此刻,他结结实实地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一切像是梦,一个迟来的、或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明月朗朗,涛声轻柔,远方渔火点点,点缀在安静广阔的大海上。

  来不及说出的心意,他还是说不出;他能做的,只有珍惜此刻。

  他帮她拉好西装外套,将她裹得密不透风,脸颊不自觉地擦着她的头发,双手也轻抚过她的背部。

  他的抚触像是海浪涌来,一波又一波,那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温柔暖和的浪花,正在为她做最舒服的心灵按摩。

  谷薇真又陷入了痴迷幻境里,她以为,她让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宠爱着。

  「妳好象变瘦了。」他轻轻地说。

  「唔……」她眼眶湿热,她是瘦了三公斤呀。

  「我带很多东西来,我拿给妳吃。」

  「我很强悍吗?」她不想离开他的怀抱,又偎紧了他。

  「对。」

  她流下无声的泪水,连他这么单纯的人都认为她强悍,她这辈子是注定「强悍」到底,当不了让人疼爱的依人小鸟了。

  「薇真,为什么又哭了?」他发现她的泪水,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一遍遍为她拭去流入他掌心的泪水。

  「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可是我可以陪妳。薇真,妳不孤独。」

  他温热的掌心令她心醉,几句她曾经说过的安慰话,经由他认真的语气说出来,有如来自浩瀚夜空的天籁之音,温柔地抚慰她的灵魂。

  「翔……」她情不自禁地喊着昔日的昵称。

  「薇真,不要哭。」听到熟悉的枕畔呼唤,他的心打成一个死结,只能更压抑地抱紧她。

  月光洒递大海,夜风轻轻吹拂,浪涛也依然低声吟唱。

  「我跟魏孟杰分手了。」

  「是……是因为我吗?」他心头一震,双手不觉松开。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抹了泪,仰头看他。

  「上次去阳明山吃土鸡,他好象很不开心,我觉得……我不该出现……」

  「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他个性不合,是该分了。」

  「妳和他分手,很伤心吗?」

  「不。」她摇摇头,从他怀里坐起来,拉拢好肩头的西装外套,抱起膝盖,又摇摇头,孩子气似地说:「一点也不。」

  「可是妳哭了。」

  「我是哭自己,那么强悍,那么不可爱,一点也不温柔美丽。」

  「薇真,妳强悍很好,妳很可爱,妳也温柔美丽。」

  她被他逗笑了,就如同他之前说她漂亮,她也当他说傻话,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哄哄她罢了,她愈笑愈无奈,反正她也习惯独自承担感情问题了。

  「算了,你不用安慰我,我够坚强,哭过之后就好了。」

  「我不是安慰妳,我是说真的,我也不要看妳故意坚强,其实是悲伤的。」

  「锵」一声,她好象看他从本垒挥出球棒,打出一支强劲的全垒打,滚圆的棒球直直朝外野的她飞来,不偏不倚地K得她头破血流!

  他怎能说得那么准?!是胡乱蒙中的吧?

  「好啊!你说我可爱在哪里?强悍有什么好?!」她干脆「凶悍」起来了。

  「嗯……」他抬起头,目光从月亮移到大海,再缓缓转向她的脸庞。「妳在工作上表现很强势,想要争取到的业务,一定全力以赴,这种强悍很好;还有,妳带我看医生,有的医生很忙、很烦,讲两句就要打发我们,妳就拚命问问题,又强迫他看我的计算机断层片子,他敢怒不敢言……」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我一定像母老虎,凶巴巴的很难看吧?」

  「妳是为了我,凶巴巴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温柔的心。」

  她的笑容凝在脸上。他怎么老是出口成章?简直可以去当诗人了。

  「你凭什么说我温柔?我现在的样子很温柔吗?」她故意咄咄逼人的问他。

  「不,妳现在很凶,可是是装出来的。」他望着她,嘴角有了淡淡的微笑。「我以前伤心的时候,妳会安慰我、鼓励我、煮面给我吃,别人看不到妳的温柔,可我看得到,感觉得到。」

  月光在他眼里流动,海涛也在他眼里起伏,剎那问,她感到晕眩。

  「我想……嗯……我们是朋友。」她刻意忽视心里的不安。

  「对,是朋友。」他转开视线,望向茫茫大海。

  她也望向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的幽黑里,有金黄色的月光在涌动。

  「昱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轻声问道。

  「为什么?」他不自觉地反问自己。

  因为,今天是他们分手一年又一个月的「纪念日」,他想来这里寻觅她的影子。

  这些日子,他刻意不打电话给她,也借口加班,拒绝和她一星期一次的固定饭局;他知道她一向关心他,但他自认为是「第三者」,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徒然造成她的感情困扰。

  只是没想到,她和魏孟杰分手了,他说不出那股怅然又轻松的滋味。

  「我下了班,想散散心,就过来了。」他淡淡地说。

  「外面没有车子,你怎么来的?」得到一个普通的答案,她有些失望。

  「我坐捷运到淡水,问出租车要不要载我到这边,运将说这里好荒凉,如果我是跑去自杀,他就不载我;我说我不会自杀,因为我死过一次了,他很好奇,就载了我,我在路上跟他说我出车祸的事情。」

  「这段路真的很可怕,黑漆漆的,很容易失去空间感,一不小心就会开快车,我自己还开到九十公里呢。」

  「妳开这么快?!不行啊!」他出现一丝紧张神色。「我发生车祸的地方有一个急转弯,一个交叉路口,那里很危险,我就是顾着打手机,又有一只野狗跑出来,才会出事!」

  「别担心啦,我后来开得比乌龟还慢了,我倒是没看到什么野狗……」她忽然发现他说了什么,震惊地叫道:「你打手机?!你记得你在打手机?!你还记得你打给谁吗?!昱翔,你记得吗?」她激动地扯住他的手臂。

  「我……我……他们说的……是警察说的,说我开快车,打手机。」面对她的激动,已经不会说谎的他心头一紧,硬是把话吞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

  「那你撞到野狗了吗?现场有野狗尸体吗?不然警察怎么知道有野狗?」

  「我、我不知道,要问警察……金山分局的……」

  「金山分局?我找金山分局做什么?」她颓然松开他的手臂,覆盖肩头的西装外套滑落沙地。

  就算有野狗尸体,但警察能告诉她,十九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吗?

  她无法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觉得,他的车祸和她有密切关系。

  「你知道吗?就在你发生车祸之前,你打电话给我。」她落寞地说。

  「忘了。」他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海风,捡起地上的西装,再度披到她的肩上。「有些事情,忘了很好,我猜,可能是我打给别人,然后不小心压到单键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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