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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廉贞不甘不愿地撇过脸承认,「因为绣花鞋总比自责内疚来得有趣。」

  在他那张她曾认为太过惹她厌的脸庞上,所出现的,除了不情愿的表情外,还有着承认她的目光。这么多年来,每次与他人相较之下,总是败下阵来的她,就像是打了一场太久的仗,失败了无数回后,头一回有种获胜的感觉,或许这句话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但他不会明白,这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谢谢。」她吸了吸鼻尖,掩饰性地将头垂得低低的。

  也装作没看到的廉贞,只是忙着收拾满地她喝出来的战绩,免得他今晚得睡在一堆酒瓶与酒坛里,并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可能要再喝上几百年才能喝出她那等的奸酒量。

  「喂,妳还行不行?」当一扫整晚郁闷的天都又伸手去拿那剩下的半坛酒时,他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她一手紧握着拳,说得一脸认真。

  「这辈子我还不曾醉过。」打小就陪五个酒仙级的王姊一路喝到大,她有信心不会喝输任何男人。

  「有没有搞错……」白白浪费这些酒的廉贞,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啥好值得骄傲。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心满意足的天都,习惯成自然地往后一躺,而早已摸透她这种习性的廉贞,则是叹息地伸出一手接住她,把她的脑袋移师至他的腿上。

  「妳已经完全放弃当个女人了吗?」

  枕靠在他腿上的她,直视着房顶许久后,忽然问。

  「倘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你想做什么?」

  「把所有曾做错的事全都做对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再低首看着她,「妳呢?倘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妳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不被期待的人。」

  雨夜里,那深埋在心中的渴望,听来格外有种无奈的味道,聆听着她语气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情绪,廉贞不禁拢紧了两眉,透过桌上闪烁的烛火,他在她那双明亮的水眸里,找到了浅映着伤害的印子,就如同那时雨师朝她甩出那一巴掌之后,她那副受伤的模样。

  温暖厚实的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为他举动愣了愣的天都,一双游移的眸子,顿时来到他的脸上,瞬也不瞬地瞧着他。

  「妳怎了?」他顿下了手边的动作。

  天都两手拢着胸,正经八百地对他下评语。

  「说真的,你不摆个跩样,我还挺不习惯的。」该说他学习能力强呢?还是他在百年前原本就这种性子?她定是三生有幸才能看见他像人的一面。

  他老兄随即将脸一板,「妳若希望我继续一路同妳杠到底的话,我也是可以配合。」

  她忍不住低声咕哝,「有时我还真怀疑你那个儿子是怎么蹦出来的……」瞧瞧他,说没两句话脸就又臭得跟什么似的,当年那个和他成亲的出云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怀疑他那方面不行?

  把这话当成另一种意义解读,深觉男性自尊严重遭到质疑的廉贞,危险地微瞇着两眼,盯着近在眼前的红唇,半晌,他默然地朝她俯下身子。

  「你做什么?」在他的鼻子差点撞上她的鼻子时,她忙不迭地一掌推开他的脸,并跳离让她枕得舒舒服服的大腿。

  他扳扳两掌,「让妳明白儿子是怎蹦出来的。」

  「谁跟你成亲了?」面颊微绯的她,神智当下全都清醒各就各位。

  「反正连儿子都生了。」他边说边往她的方向爬行。

  「又不是我生的!」随手脱下绣花鞋的她,快狠准扔向他涎着诡笑的俊脸。

  击中目标的绣花鞋落地后,廉贞拎着那只总是偷袭成功的暗器,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改天我定要问问,妳究竟是如何百发百中的……」

  成功地阻止他前进后,天都的眼中写满了防备与不安。

  「你又认错人了?」好端端的,他怎会又突然缅怀起过去来了?

  他没好气地以指梳着发,「我记得妳叫段天都没错。」

  她愕然地瞪着他,既然没认错人,那……

  慢条斯理地抬起眼,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后,廉贞凝视着她久久不动,在她被他看得愈来愈不自在,秀颊也心虚地漾出两朵红晕时,他拢紧两眉,登时变得更加心烦意乱,流连的目光轻巧巧地滑过她曾紧紧环住他的一双素手,再游移至只要沾上了水或雨,就会让他有种错觉像是看到了出水芙蓉的小脸,气息微乱的他索性将两眼往旁一转,只手拿来还剩半坛的酒,仰首咕噜噜地连灌好几口,但就在他稍微镇定下浮躁的情绪,以袖拭着嘴边的酒渍时,冷不防又接触到她那双无辜又不解的水眸,他用力哼口气,不悦到极点地重重放下手中的酒坛。

  他命中是犯水不成?

  「你……这顿无明火是打哪来的?」由于他老兄的转变太怪,一头雾水的天都眨眨眼,完全不能理解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廉贞一骨碌地跳起,扳着手指对她数落个不停,「瞧瞧妳,浑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就算了,性子糟,酒量又无人能及,脾气还大得跟什么似的……」

  「等等。」被骂得莫名其妙的她抬起一手喊停,「这你不早就知道了?」

  他又是两记冷眼朝她杀去,「就是知道所以才火大!」

  烛光下,停伫在他脸上,那清清楚楚,又令人难以错认的懊恼,令有些明白他这顿火气是打哪来的天都,当下心跳的速度不禁有些脱序,她盯着他那看似这事严重不已的眼眸,抚着下巴想了又想,想了再想,终于归类出一个她很意外的结论。

  她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在发春?」根据他那跩到不行的性子来猜测,在这种反应下,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起火原因。

  霎时偌大的客房里,立刻因她的这句疑问而沉默到极点,静极刺耳中,不愿承认的廉贞,脸上的懊恼更是明显再添三分。

  真的在发春……

  「当……当我没说。」心跳声大得两耳轰隆隆的天都,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之余,赶紧抢过那坛他喝剩的酒,仿效他的作法以定定心神先。

  是因酒力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因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漾出的两朵红云,色彩鲜艳得令人忍不住想凑上前以指触摸,感觉自己脑袋像一下子被抽空般的廉贞,当下忘却了先前令他既困惑又懊恼的心情,受诱地一步步靠近她。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天都恍然地以为,此刻自己像只被蛇盯上而无处可逃的青蛙,在他高大的身影俯罩在她身上时,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惊惶的感觉隐隐窜上她的心头。

  已来到她面前的廉贞,忽地甩了甩头,接着蹲坐在她的面前不言不语了许久,过了一会,他沮丧地搔搔发,低首看着她的脚,他犹豫了一阵,最终仍是敌不过透惑地只手抬起她的脚,并拎来那只又被她扔出去的绣花鞋。

  裹着白袜的小脚,在他粗糙的掌心中,看来格外煽情诱人,他动作轻柔地为她套上质料轻软的绣鞋,刻意拉缓了穿上它的速度,在她想抽回脚时,他收拢了指尖,将温热的小脚给握在掌心里。

  有生以来头一遭,由个男人替她穿鞋的天都,在他终于愿松开她的脚时,才想松口气,但当另一只抚向她脸颊的掌触及她时,心慌意乱地发现,那双她早已看惯的黑瞳,此刻在灯下变得更外深沉黝黑,在她的注视下,他整个人缓缓俯身向她,阵阵温热的气息也吹拂在她的面上,就在他的唇快碰上她的时,她速速抬起一手捂住他的唇。

  看着眼中写满怀疑的她,满脑粉色绮念的廉贞,霎时因她而清醒了过来,他隐隐抖耸着眉峰,实在是很想直接掐死眼前这个特会挑时机杀风景的女人,然后他再去撞撞墙,看看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正常些……真是的,他都说过他对出云怀抱着的是内疚与自责了,她怀疑个什么劲?他就不能只是误入歧途和单纯的受不了色诱而发春……啧,他干嘛学着她说发春啊?就只是心动也不可以吗?

  愈想愈火大的他,一把拉开她的掌心,不给拒绝余地将唇给狠狠凑印上她的,虽然他吻得一点也不温柔,可已经魂游天外天去的她也没反对他这么做,于是得寸进尺的他,索性揽过她的腰,更加恣意地去确认所有存在他俩之间的不确定。

  过了很久后,分开彼此的两人,在彼此瞪大的眼眸中,缓慢地各往后退坐了一步,并开始发呆地看着彼此。

  回神过后的天都暗暗叫糟地发现,他在不说不动,既不缺德也不婆妈啰唆时,本来就长得清俊尔雅的他,要勾引只扑火的飞蛾,简直就像小事一桩般再简单不过,偏偏他的这张脸、他背着她的宽背、他为她而煮的热粥,和那总是在别扭中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又对她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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