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醒了?」身边有人摇摇他的身体。
龙形书蹙起眉,不高兴地睁开眼睛。他还在回味着海中的一切呢。
「嘿,醒来,快别吓人了。」
那是耿馥仙的声音。
他立刻恼怒地跳起来,「妳……」
「呜呜呜,我知道我错了!」不等他骂,带着香气的娇躯已经扑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那么惨,瘦小的肩膀抖得有如风中落叶一般,任谁有再大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不过那是对其他人而言,龙形书可不是「其他人」,正确来说,他可是受害者。
他握住耿馥仙的肩膀往后推。
果然。
「连哭也作假,妳到底是哪里来的祸害啊!」他气得怪叫。
耿馥仙头往下一勾,直垂到胸前嘟囔道:「不要这样嘛,人家真的很担心你,小女子真的知道错了……」
是啊是啊,这时候就懂得自称为「小女子」了。
龙形书瞪着她的头顶半晌,终于还是气不过——不能心软不能心软!这女子完全懂得什么叫「得寸进尺」,给她三分颜色她便开染房,再这样下去他这条小命非断送在她手里不可。
他恼怒地不断来回摇撼着她的肩膀咆哮嚷道:「妳这祸害!妳这妖精!我到底哪里得罪妳了!妳不但打我、咬我、骂我!竟然还想害死我!」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啊!」
「误会?为了妳的『误会』,差点赔上本少爷一条命!误会误会!眼下我就算摇死妳也只不过是『误会』!」
耿馥仙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却又自知理亏的不敢反抗,只得不断怪叫:「奴家错了错了嘛!不要生气——」
「不生气才怪!妳让我把妳扔进水里去掉半条命试试看会不会生气!」
耿馥仙唉声叹气,整个人给摇得晕了,他却还是没停手的打算。她刚刚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如今又被他摇头晕头转向,那一阵阵噁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好不容易龙形书终于累了,他没好气地松手骂道:「妳这祸害!我再也不要见到妳了!我要叫人立刻把妳送回京城!」
「唉啊!不要不要不要!」这下她才真的着慌了,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的难看模样,眼巴巴地握住龙形书的手嚷道:「别送我回去!最多我答应你以后绝不靠近你行了吧?就当我们不认识!」
「免谈!」
「龙三少爷,奴家求求你了!不要送我回去!求求你嘛!」
就在这时候,木门开了,沈篱芳蹙着眉走进来。「吵什么?庙里正在祭龙神呢,你们却争吵不休。」
「大嫂……」
「你醒了?没事了吧?」
龙形书点点头。「没事,只是喝了几口水。」
沈篱芳仔细打量他,确定他没事之后立刻双手抆腰、杏眼圆睁骂道:「算你运气好!没淹死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掉下水?我跟龙首千叮咛万交代要你留在京城陪着太公公,你为何又偷偷胞上船来?太公公年纪都那么大了,你还留他一个人在京城里。我说龙小三,你也未免太不受教了!」一口气骂完,她的眼光终于转向楞在一旁半张着口的耿馥仙。「咦?这位是?」
「他是——」他的话已经到唇边了,一看见耿馥仙那楚楚可怜的表情,他又叹口气,将那些话咽下肚去。
「他是耿姑娘带来的小书僮。」唉!冤家啊,真是冤家!
「耿姑娘有带书僮来么?」沈篱芳侧着头想了想,那天晚上的情况她也记不大清楚,隐约记得那位耿家小姐似乎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就算是耿姑娘真的带了个小书僮,又怎么会跟小三混在一起?
她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位姑娘想带什么人来都无妨,反正她们都要被送回京城去了。「你背着我跟大哥偷偷上船这笔帐留着以后再算,幸好太公公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等祭完龙神,你就立刻给我回去。」
「祭完龙神当然要回去啊,不然还留下来啊?」龙形书唉声叹气。
「不,我跟大哥暂时都不能回去了。」沈篱芳苦涩地说道。
「为啥?」
「因为……因为敏婆婆说了,这次咱们得上『龙宫岛』去祭神。」
第四章
「这根本是胡说八道!本道从京城一路作法过来,龙神对本道所办之祭礼感到十分满意,君不见这一路风平浪静,这便是龙王最好的回答,妳这无知村妇懂得什么?竟说本道所办之礼尚有不足?!」
黄袍老道暴跳如雷地挥舞着拂尘咆哮着,但龙王尊前的老婆婆却面不改色,对他的狂怒视若无睹。
「敏婆婆……好久没见她了……」站在角落的龙形书低声说着,眼神不禁柔和起来;望着那年迈的老妇,他的眼底有一抹温柔。
这位敏婆婆与他们龙形家渊源匪浅。话说龙形家本来就是从龙王村发迹的,据说他们的太太太祖爷爷以前也是龙王村的一名普通渔夫而已,不知怎么因缘巧合地发迹起来;发迹之后就在龙王村盖了龙王庙,每一代也必然有一名男丁会自小留在龙王村当渔夫,以作为不忘本的见证。所以其实龙小三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敏婆婆了。
龙王庙历任庙祝都是女子,而且很神奇地都是由龙王亲自遴选出来的女孩。据说每一任的龙王庙女卸任之前都会在梦中见到龙王,然后龙王会将心目中的人选告知。
算起来敏婆婆已经是龙王庙第五代的庙婆了,她是这些年来最年轻的庙女,也是在任时间最长的一个,打从她十二岁开始被龙王选上担任庙女至今,已经历时五十年之久。
龙形书很小的时候跟父母来过龙王庙,那时候敏婆婆就已经很老了,但龙形书却一直没忘记敏婆婆和蔼可亲的脸孔。传说敏婆婆年轻的时候跟太公公还有过一段情呢!若不是因为她是龙王遴选的庙女,恐怕敏婆婆早就成为他的太婆婆了吧?这段绮丽的传说至今仍在龙形家以及龙王村中为人所津津乐道。
敏婆婆有着一张充满岁月痕迹的脸,她头发全白了,但一双眼睛却依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神采。尽管她只是穿着一身蓝色布衣,模样与一般村妇无异,但她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出世逸尘的气质,相较之下,那穿着金黄道袍的张道士就显得庸俗不堪,哪里有半点道骨仙风?
「张天师,我想敏婆婆并不是这意思。」龙首公子龙形风试图打圆场。
「老太婆正是那意思。」敏婆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老道吵闹不堪,请他出去吧,老太婆不耐烦听他胡说八道。」
「妳说什么引妳这无知村妇——」
「咳!」
旁边倚在墙角的大汉轻咳了一声,他微微挺起胸膛睨视着枯瘦的张道士。「臭老道,你再骂婆婆的话,可别怪我这粗人要对你不客气了。」
「哗!」耿馥仙不由得发出低低的证叹声。好……好个男子汉!
只见那人身高七尺有余,魁梧高大,一身黑黝黝的纠结肌肉,宽肩细腹、席背熊腰,是前所未见的伟岸男子。他虽然微低着头,但仍可见他浓眉大眼、精神奕奕,面目充满阳刚之气。
「他就是早上救你的人?」耿馥仙低声问着。
龙形书没好气地瞪着她,她那满眼闪闪发亮的欣赏远在十尺之外都能感受到余光了。
他挺挺胸膛,微微昂起头,可惜只要看那男子一眼,他的男性骄傲便顿时委靡成一坨烂泥。
「你这人真没礼貌,问你话也不说。」馥仙微微一哼,别过头去不理他。
龙形书只觉得心头藏着一股气却没地方出!那伟岸男子甚至比他大哥龙形风还要高、身形还要壮硕!在他们面前,他简直就是发育不良的小孩子一样,跟「伟岸」两字丝毫扯不上关系。
他直觉气闷,只得嘟起唇着恼地背过身去。
「无知的村夫、村妇,本还说过了,龙神对本道所办之祭典甚为满意,若是连龙首公子也不相信贫道,那么请恕贫道少陪!」张天师怒气冲天,拂袖而去。
「张天师……」
「别理他别理他!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敏婆婆不耐烦地挥挥手。「江湖术士,理他做啥?」
「唉,婆婆……」
「张管事,你怎么来了?」
正说着,外面疾步奔入一条身影,正是龙形家中年英俊的张管事,他神色仓惶地闯了进来,他慌张地朝敏婆婆及庙内的人微微点头颔首为礼,脚步却不停地直走到龙首公子面前,张口想说什么,见到龙形风苍白的形容时却又哽住了。
「怎么了?张管事为何日夜兼程赶来此地?是太公公有事交代吗?」龙形风心下一沉。张管事在龙形家已经十多年了,光是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府中必是出了事。
龙王村距离京城足有百里之遥,他们从京城搭船出发之时张管事还到码头送行,此刻却已经到了这里,可见他是轻车简从快马加鞭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