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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天庄一行人在中午时抵达大理,依照姚静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栈朝阳楼。用过午膳后,他们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见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都是为吕笑天吊丧的,只见个个神情哀戚,显见吕笑天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谢锋鎏心怀忐忑,他几乎可以确定丧帖上的吕锻金与那晚在楼兰阁给他难堪的吕锻金是同一个人。想到与她再次相逢,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认得出他来。

  该死的,他忽然有种临阵脱逃的冲动,要不是姚静老拿那双等着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着他瞧,他说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会对他怎样,而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个给他生平奇耻大辱的吕锻金。

  「振作点。」来到笑天堡前,姚静的声音低低的送进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带与笑天堡分庭亢礼的擎天庄,不再是流连花丛的纨夸子弟,绝不能让外人瞧不起。谢锋鎏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表现出一庄之主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雄视阔步的进入气氛肃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员看清楚他们递上来的拜帖,眼中有着夹杂讶异的复杂情绪,指引他们加入前往灵堂祭拜的队伍。

  当报到「擎天庄少庄主谢锋鎏偕其弟姚静前来吊祭」时,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过去,紧接着一怔,只觉得缓缓行到堂前的两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将他们衬得清逸出麈。

  谢锋鎏接过点好的线香,与姚静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渐加快,他闭眼祈祷,希望能避过与吕锻金的见面。他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见她。想到那晚她对自己的伤害,胸腔便有种剧烈的疼痛,混杂着耻辱与自尊受伤的情绪随着血液扩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静悄声的提醒他该把线香插进香炉里了,他沉默的照做,依照礼俗向丧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暂的盘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头上,猜忖着他的身分,随即被一双水气饱满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该是双天真无忧、盛气凌人的明亮眼眸呀,怎么几日不见,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沉痛与哀愁给填满?那夜鲜妍丰润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红润的脸颊被一层死灰的惨白所覆盖,笼罩着异常悲哀的阴影,再见不到阳光般的灿烂。

  谢锋鎏的心纠结绞痛着,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怜惜从何而来。见到她这么凄惨,他竟一丝愉悦也生不出来,反而为她的情绪所影响跟着难受起来,甚至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鼓励她,以灼热的双唇吻去她眼中的悲伤,用身体护卫她娇弱的身心。

  这番认知令他表情惊C恐。

  他疯了吗?

  何以在人家父亲灵前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种他未曾有过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烫着他的心,堆积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汹汹的冲卷向吕锻金。

  第三章

  吕锻金的眼睛刺痛了起来。

  像个被关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强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时将她陷进绝望悲痛里的神魂唤醒,麻痹的意识开始渗入感觉。

  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觉,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来。但在怨恨具体成形之前,千丝万缕的惨伤便化作针刺般的疼扩散向四肢百骸,剎那间,怨恨与遗憾汇流的情绪在心海里波涛汹涌。

  如果当日父亲答应带她一块去棋盘岩,情形会不会一样?如果她没有偷偷跟随,却因走错路的关系迟了一日才赶到棋盘岩,是不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生命里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了,除了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外,还是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呀!

  她却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亲、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爷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给的死巷里徘徊,质疑着父女的缘分为何竟这么草率的了结。

  想到父亲离家前往昆明赴约那日,她赌气的连去送行都不肯,后来赶到棋盘岩,还为气恼见不到那场决战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荡。如果她不是那么任性,如果她肯花心思去打探,是不是就来得及,来得及……

  强烈的悲伤与悔恨自赶回家确认父亲的死讯后,便一直重复再重复的淹没着她,终至所有的感觉都麻痹了,终至她困在悔恨里无法自拔,只能如行尸走肉般的行礼如仪,尽一名孤女对亡父最后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渊里。

  然而,那道阳光般炽烈的光芒却投射过来,强迫她困在黑暗里的神魂张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她迷离的眼瞳里印下属于他的身影,一点一滴的渗入她麻木的知觉,唤醒她的记忆。

  是他!

  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名叫谢风流的男子。

  犹记得她离去前他混杂着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时此刻,那双灼亮的眼眸充满的却是浓浓的关怀与怜惜,为什么?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渗出,在迷蒙的视线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却突兀的停住,焦虑的目光紧锁向她。

  「请……节哀顺变……」

  沙哑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飘出,她还来不及回应,一道盛气逼人、挑衅意味浓厚的阴沉嗓音紧接着侵占了她的思绪。

  「说什么节哀顺变!擎天庄来此吊唁,根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这种话干嘛!」

  她震惊得无已复加,他是擎天庄的人!?

  只见谢锋鎏僵硬的转身向说话的男子,那是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吕锻金一眼便认出他来,对方眼中的盛气凌人在对上她时,软化了下来,她没稍加理会,再次看向谢锋鎏。

  从他紧绷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悦一触即发,但在他能发作之前,一道优雅轻柔的嗓音替代他飘荡在灵堂里,那声音是令人难忘的耳熟,那是--

  「阁下未免太没礼貌,就算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硬要说我们是猫,也不能侮辱吕堡主是鼠呀。在人灵堂前说这种话,不怕吕堡主跑去你的梦中教训你吗?」

  肃穆的灵堂传来几声闷笑,虽然这么做很不礼貌,但年轻小辈还是忍俊不住,年长者则嘴角抖了抖。

  「我哪有这么说!?」那人被他的话一堵,又见众人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投来,脸上涨满红潮。

  「咦?刚才那句猫哭耗子不是你讲的吗?」姚静睁着明亮的眼眸道。

  「我的意思是,」那人咬牙切齿着,英俊的五官因体内的怒气而显得有些狰狞。「在场的人都知道,吕堡主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谢擎天的关系!」

  吕锻金为悲愤笼罩着的身心,顿时找到宣泄的出口,雾气弥漫的泪眸倏的转为尖锐。

  敌意自四面八方袭来,但最教谢锋鎏感到芒刺在背的是吕锻金充满怨恨的不满眼光,胸口顿时发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这么认为,但他独独不希望她这么想呀。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可他就是止不住这个想法。

  「阁下何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黑沉着脸,怒视对方。

  那人气愤的眯起眼,「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他一字一字的说,态度傲慢。

  「你!」

  「你太孤陋寡闻了,连我们影剑门的少主都不认识!」那人身后的手下连忙道。

  影剑门少主丁烜毅被认为是仅次于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轻高手。然而,看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谢锋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听过他的名字。

  「不认识他就是孤陋寡闻吗?擎天庄所有人宁愿做个孤陋寡闻之辈。」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丁烜毅气得脸色铁青,正当他不顾一切想要发飙时,一阵充满威严的声音自后传来。

  「无量寿佛,毅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众人赶紧将目光投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做道士打扮的老者在数名声工簇拥下走来。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丁烜毅浮躁的态度立刻收敛。

  姚静灵眸一转,知道此人是丁烜毅的师父,也就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怪不得原先跪立在灵堂前的李岩也起身相迎。

  他靠向义兄耳语,「他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

  清云道长内力深厚,清楚的听见他的话,粗短的浓眉一耸,目光如电的投过去,对他小小年纪竟能一语道出他身分感到讶异。眸光在那张秀美可爱的脸上盘旋,似想搜寻什么,最后只是蹙起眉,默默的瞅向他。

  「道长与吕堡主是至交,今日前来必是拜祭吕堡主吧。我等且先暂退一旁,等道长祭拜之后再来谈如何?」姚静微微一哂,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言明擎天庄并非是怕事之辈,只是尊重亡者与祭拜者,暂时不跟丁烜毅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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