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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岩没死。」

  「什么?」蓦地转来的那双眼,仿佛突破灰厚云层的阳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脸庞。

  姚静对她焕发出来的美丽有些惊艳,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觉,暗想着:李岩呀李岩,没想到你比什么灵药还有效,单单你的存在,就能让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来。

  「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赶到,及时跳进寒潭里救起他。那时候丁瀚霖正忙着阻止你殉情,没有发现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摇头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静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话正好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想也是。你将李岩约至寒潭相见,便是想到万一令尊使出火云掌对付他时,李岩能借着寒潭的寒气,有一线生机吧。可寒潭水温极低,若不是我练有寒玉功,不怕寒气侵入,还没那么容易救到李岩呢。妳……」

  「我没想那么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着他一块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见她痴心若此,姚静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既未得到过,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愿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问。

  姚静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就在擎天庄。」

  想到心上人就在这左近,丁瑀君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况再说吗?」见不惯她一副急于飞奔到李岩身边的急躁模样,姚静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最后轻点了一下头。

  姚静迅速起身,见她仍坐在地上发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洁白柔荑,缓缓起身,先前产生的异样情绪在她心湖里扩散。姚静的手冰凉温润,握住时只觉得柔软得像感觉不到骨头,这样的手连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都还比不上,怎会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怀着这样的疑虑,两人并肩走近战斗圈,只听见一声大喝,两道交战的人影倏地分开。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边,见她只是脸色稍白,气息急促,并无大碍,忧虑的心情轻松了一半。不远处的丁瀚霖则喷出好几口鲜血,摇摇晃晃的退到悬崖边,黑色的袍服被夜风吹鼓,一张脸涨得紫红,箕张的发须如一把赤焰在风中飞扬,狞恶的表情看得人怵目惊心。

  「师弟,果然是你!」谢擎天大叫一声,终于认出他来。一双眼眸充满悲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来生死茫茫,没料到师兄弟再度重逢会在这种场面,更料不到他会狠毒到不顾兄弟之情,暗施杀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厉声大喝。

  丁瀚霖发出刺耳的笑声,令在场的众人不是掩耳,就是眉头大皱。一口鲜血再次狂喷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双瞳毫不畏惧的直射向谢擎天。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他的眼神充满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他再次发出狂笑,「是谁不念兄弟之情将我打落崖下?」

  「当年若不是你偷取火云掌的秘笈,又强掳师妹逃走,我跟吕师弟不会追上去,在劝你不听的情况下,跟你动手!后来是你自己不愤失足落崖,吕师弟上前想救你,却因山风太大,一个拉不住才让你掉下去。你怎么可以怪我们?」

  「你说得好听!明明是你们嫉妒我跟师妹相爱,假公济私想置我于死地!」

  「笑话!我跟师妹情投意合,又有师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恋爱师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将她从我身边偷走!」

  「师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应婚事,她爱的人是我!」

  「你胡说一通!」谢擎天怒不可遏,摆出上前找他理论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义兄,劝道:「大哥,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大嫂是不是深爱着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么说。」

  这一语提醒了谢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涩笑意。怎么爱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经是一把年纪,还像个毛头小子般跟情敌争论她爱的是谁?

  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吕师弟找上门与他理论的那幕。只是当年吕师弟质问他的是,为何明知师妹身体虚弱,还让她怀孕生子。当时他陷在丧妻的悲痛中,无心解释是妻子坚持要怀下孩子,便与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约。

  事后他深深领悟,吕师弟并不是想责怪他。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深爱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丧妻之痛,才借故跟他打斗,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发他活下去的意志,却没想到,这番好意反给了丁瀚霖可乘之机。

  难以言喻的悲愤重新袭上心头,谢擎天怒视着丁瀚霖道:「傲天,你爱怎么想随你,如今师妹已不在人世,我们还有什么好争论的?不管她爱的是谁,都过去了。可是你杀害笑天,我不能原谅你!」

  「没有过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谅!」丁瀚霖听他用以前的名字唤他,旧有的仇恨之火烧得更旺。他提起真气,一掌就要拍向他,蓦地,他惊骇的喘了一口气,感到体内的真气乱窜,如火焚烧……

  「啊!」他痛苦的大叫,错乱的内息像一条火龙在经脉间流窜,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烧融他的血脉、筋骨……

  「你怎么了?」在谢擎天的惊叫声中,众人见丁瀚霖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鲜血自他口鼻涌出。

  姚静锐眼一瞇,正想上前查个究竟,身边的丁瑀君忽然开口:「火云掌虽然威力惊人,但发掌之人也得随时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胁。他先是一掌错杀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敌手,使得他体内的火云掌内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云掌这么霸道!姚静还想从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内情,却被丁瀚霖凄厉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朝崖边滚去。

  「傲天!」谢擎天冲上前去,只来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体在山崖下晃荡,情况十分危急。

  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着凛洌山风相视的两人,眼里都升上同样的领悟,一时间前情往事冲击着他俩。

  「放开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让师兄拉你上来!」谢擎天向崖下大声吼着。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在全身血气倒流,身体饱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领悟到什么。及至滚落崖外,被谢擎天紧紧抓住手,心中更是千头万绪。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电闪而过,他不禁要问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强、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为好强,所以不甘心师妹选的是大师兄,而不是自己。就因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们都错了,才会不顾师父的告诚偷取了火云掌的秘笈,并将师妹打昏,强掳她下山。

  后来被两位师兄追上,又不愿认错的跟他们打了一架,才会坠崖,却幸运的被白族公主所救,还蒙她青睐,两人结为夫妻,在白族中享尽荣华。

  如果是个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过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师妹嫁给大师兄后,不管师父的谆谆告诫,一意孤行的要练火云掌。虽然他体质特殊,然而火云掌实在太霸道了,他又太过急躁,好几次都在走火入魔边缘,若不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坚持下去,早就撑不过去。

  略有小成后,方知师妹已经过世,大师兄与二师兄因她翻脸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约。

  这消息将他仍在流脓的旧伤口刨开,师妹本来就是他的,现在却任他们两人为她而约战,他如何吞下这口气!

  这股怨念让他忽视了妻子的柔情和儿女的笑语,一心只想找两人报仇。火云掌练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趋火爆、极端,才会在五年前定下计谋,趁两位师兄比试到油尽灯枯之际偷袭他们。

  然而,杀了二师兄,他就快乐吗?

  当这些意念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脑海,丁瀚霖蓦地领悟到他从来就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乐,那不过是杀戮过后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抚他心中不平的快乐!

  师妹死了,二师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吗?

  年少时在师门中的无忧岁月,在脑中历历如昨。

  师妹,那两小无嫌猜的嬉戏、游乐,一直活在他心底深处。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让那快乐的时光消失,却始终抓不住,反而越推越远,所以,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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