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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轻叹响起,他睨视向她,丁瑀君毫不躲避的迎视过来,黑幽的眸光里似有两把火焰,烧着的是似怨似羞的情意,令李岩顿时感到难以招架。

  庆幸的是,她没有咄咄逼人,率先垂下眸光,示意他坐下。

  她慎重其事的以双手捧着茶碗递向他,低声吟哦道:「夜里客来茶当酒。此地日头西落后,风寒露重,我知道你不嗜酒,所以准备了茶汤为你驱寒,也顺便表示心意……」

  最后那句话,有大半的声音含在她嘴裹,李岩听得胡里胡涂,但不方便推却她的好意,只得从那双青葱似的小手里接过茶碗。

  「多谢公主。」他客气的回礼,目光迟疑的看进茶碗里。

  只及一半深度的茶汤色泽有如琥珀,心想她不可能大老远的找他来,就为了下毒,便不疑有他的将杯口就唇啜饮。谁知这茶虽然闻起来很香,入口却十分苦涩,他只得忍耐的硬是咽下。

  「先吃苦,后立业。」见他一饮而尽,丁瑀君脸上的红晕更炽,眉眼间盈满喜色,轻轻柔柔的说道。

  李岩听得莫名其妙,无法明白她的意思。

  她却不以为忤,递来筷子和碗,殷勤的招呼他用菜。

  「你大老远的赶来,肚子一定饿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岩可不想让自己坠入这温柔的陷阱,整了整脸色道:「公主将李某约来此地,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她欲语还休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红晕一路朝颈下淹漫。这副羞赧的女儿娇态看得李岩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是哪里出错,怎会引起她的羞意来。

  幸好没多久,她的脸色便恢复正常,抬起绵密的睫羽,轻声道:「民以食为天。用过膳后,小妹自会娓娓道来。」

  或许是她的态度十分坚定,也或许是赶了一下午的路,李岩的确饿了,他没有多做坚持,微一颔首后,接受了她殷勤的招待。

  丁瑀君默默的为他烧炙各种食材,火光下的神情宛如恬静、幸福的小女人。李岩并不清楚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是对她始终挂在唇角的那抹笑意感到纳闷。

  丁瑀君虽对他跟其他人不同,但她即使是温柔含情,亦带著名门闺秀的矜持,不若今晚的神态让他觉得暧昧,这不禁令他忐忑起来,心防筑起。

  相较之下,丁瑀君则显得落落大方。她始终是个称职的主人,估料到他吃得差不多,重新拿起茶罐注入他之前取用的茶碗,加进了预先准备的红糖及核桃肉,让茶汤升到八分满,调好味道后,再次捧向他。

  「我以茶代酒敬你。」

  不该有任何暧昧情意的话经由她温润的朱唇吐出,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心荡神驰,紧接着怀疑此举是否有其他寓意。

  李岩迟疑的接过,直视她深黑的瞳眸,一缕谜样的温柔情愫流转其间,他不禁微蹙起眉。

  「怕我下毒吗?」她微微偏了偏头,水瞳里的情意转为嘲弄。

  他摇摇头,「若是害怕,我刚才就不会喝了。」

  他一饮而尽,发现滋味与先前的全然苦涩不同,而是甜中带苦,眼眸里升出一抹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要先苦后甜。」她微笑的说。

  李岩听后,更加确定心里的想法。以前就听过白族有种待客的茶饮传统叫「三道茶」,第一道茶称为苦茶,第二道是甜茶,第三道则叫做回味茶。丁瑀君是白族公主,遵循传统以三道茶款待他,倒不足为奇。

  果然,等他放下茶杯,丁瑀君又在注满茶汤的碗裹加入蜂蜜和五粒花椒,再次捧向他,晶亮的明眸满含期待的凝望他。

  既然知道此茶的名目,李岩这次不再迟疑,接过茶碗后,晃动摇匀,即刻饮下。一时间嘴里充满甜、苦、麻、辣等滋味,说不出话来。

  「此道名为回味茶。寓意是要人们常常回味自己的人生历程,即使功成名就,也要记住先苦后甜,别忘了吃过的苦。」丁瑀君低声解释,目光紧紧瞅着他,接着又说:「你可知我敬你三道茶的理由吗?」

  他点点头,此举让身为主人的丁瑀君惊喜无比,眉眼间盈满喜悦,但这喜悦在他道出自己的见解后,转为一抹啼笑皆非。

  只听他道:「三道茶是白族款待客人的传统。一苦,二甜,三回味。对于公主的盛情款待,李某深为感激。但茶也喝过了,是否该谈谈公主今夜邀约的主题呢?」

  丁瑀君嘴角苦涩的略往下垂,原来他还是不知情。

  她轻叹了声,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会儿,方轻启丹唇,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他惊奇的扬起眉探询。

  「三道茶的确是白族款待客人的传统。通常用在迎宾、婚嫁、生日等喜庆日子里,同时也是长辈对晚辈求学、学艺、经商习用的一种礼俗。」

  李岩越听越胡涂,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难道她自认是他的长辈?可他是前来赴约,不是向她辞行,想去求学、学艺或经商呀!

  在他狐疑的目光注视下,她仅是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幽黑的潭眸里灿起一抹奇异的光芒,语调虽略显羞涩,声音倒是清晰无比。

  「但还有个更重要的场合,是外人较不知悉的。三道茶同时也是新女婿上门时,岳家款待的传统。」

  若不是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李岩可能已经惊得跳起来了。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冷锐的眸光严厉的逼视向他,丁瑀君非但丝毫无惧的迎视,还进一步解释,「你看这大红的帐子,还有这对龙凤花烛,无不是充满喜气。你既入了我的婚帐,又饮了我亲手敬的喜茶,就是我的夫婿了。」

  「你开什么玩笑?」他愕然道,呼吸急促着。

  「我没有开玩笑。」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严肃的神情中流动着脉脉柔情,低软的音调饱含着压抑多年的相思苦楚。「打从五年前,大哥拜托我去笑天堡陪伴吕锻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爱上你了。」

  李岩瞪大眼,虽然早知晓她的情意,却没料到她会摒弃女性的矜持做出这样的安排。

  天哪,她是白族公主,向来骄傲无比,一身梅骨不为凡夫俗子折腰,平常对人更是不假辞色。尽管对他特别,但以她的骄傲,他断定她不至于会苦苦纠缠,今晚的安排可设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在震惊之余,顿生反感。

  感情的事是两相情愿,她以为一意孤行就能逼他就范吗?

  「李某很感激公主的青睐,只是担当不起。」

  丁瑀君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的断然回拒,她向来自视甚高,在做这样的安排时,心中虽有忐忑,仍不失自信。

  论美貌,她胜过李岩的师妹吕锻金。论才智,其他庸脂俗粉岂能与她比评!再论身分,她是白族公主,尊荣无比。李岩之前虽然对她极为冷淡,她却以为他生性如此,因为除了吕锻金外,她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过,岂料他会无情的一口拒绝,面子当场挂不住。

  「为什么?」芙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圆睁的漂亮眼眸里满含着激烈的情绪,一副要不到答案绝不罢休的坚决。「我哪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公主才是。」他不耐烦的攒起眉头。

  以往用一张冷脸就能吓退爱慕者,再痴缠的女子,他拂袖而去也可避开这种尴尬的质问。若不是惦念着丁瑀君信笺上言明的「尽解君惑」四字,他大可立即离开。

  他觉得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危局,心里不禁怨恨起始作俑者来。

  「你这是搪塞!」丁瑀君没那么好打发,僵冷着脸怒视向他。「若论这天下间有谁能匹配得起我,除了你外,我想不起有第二个!」

  「那是公主错爱。李某一介草莽,岂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

  她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刺耳,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因这话而翻上心头,忽然间她不明白如此苦心积虑的追求他的爱是不是值得。

  这男人半点都不明白她的心意!以为她是花痴吗?没人要吗?所以巴着他,逼他娶她?

  错了!

  她是堂堂的白族公主,从十三岁起,上门求亲的名门公子不知凡几,她只是骄傲的不肯委屈自己下嫁平庸之辈。因为打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值得天下间所有女子倾心的男子汉!

  出色的外貌还是其次,他的才智、武功,凛烈如山岩的冷静、精悍气质,在在让她心仪不已,从此一颗芳心系着他转。

  后来更为了救他,和哥哥一起跪求父亲,夸下海口要招他为婿。只是骄傲的她万万料不到当年的胸有成竹,经历五年的追求,却落得跟同她一般成竹在胸的兄长同样下场,痴情反遭无情弃!

  哥哥丁烜毅向吕锻金求了无数次婚,一再被拒。她暗示、明示了李岩无数次,依然得到他的无情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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