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跟我来。”组长挥个手势。“七○一室,王自媛、胡晓清。”
被点名的两个女孩从人群中走上前去。
她们住在未央楼五楼,这一层三十个人都是拿全额奖学金进来的,所以一个个看起来,外表气质都有那种古板、只知道读书似的相似感。
长得都不怎么亮丽,但中规中矩就是。
这里的学生家长不是哪家公司企业老板,就是政府高官或什么议员代表,一般人家子弟进不来的。但桐梧一直维持有某等学术地位声誉,权贵子弟又不是个个会念书,所以就有了他们这些拿全额奖学金的学生。
能拿全额的,高校三年的成绩都是全A的;全国大学院校入学竞试,进入名校的平均值也都极高。每年,桐梧就到各地,经过筛选,对他们相中的优秀学生招手,提供他们全额奖学金。
因为高等教育的学费太昂贵了,很多人负担不起,所以会选择桐梧的,很多都是因为家境清寒。像何澄空就是,当然也有很多挤破头想进来,因为“桐梧”两个字代表了权责菁英子弟聚集的所在。
“何澄空、林漾。”组长点到何澄空的名字,对七一三室寝室一指。“你们两个住同一间寝室。”
怎么会跟她?!
何澄空望一眼林漾那剪到耳朵上三公分、垂角直角九十度的马桶盖头,不禁慨叹自己的坏运气。
“你好,我叫何澄空。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室友了,请多指教。”她拖著行李进去,不忙整理,先立正与林漾寒暄。
“啊?我......我叫林......林漾。”林漾像受惊的小鹿,表情惊惶,目光飘浮不定,然后闪躲在地上。
何澄空暗叹口气。就不能有个正常的?
“你修读什么的?”
“......生物。”林漾的态度,还是像怕什么似,一副需要收惊的模样。
喔,生物。未来的达尔文第二,或魏迈尔第二。未来人类复制就靠她。
“你呢?”林漾怯怯反问。
“还没决定。”只要毕业以后能赚钱的就可以。
照桐梧体制,一般前两年允许学生先不决定主修的专业。不过,他们拿全额奖学金的多半早早决定好方向。她倒不急,先看看再说。
“喔。”
林漾说声“喔”,像是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了一会,便闷不吭声低下头整理行李。
何澄空耸个肩,目光掠过窗外,忽然看到远处广场有几个穿著色彩式样统一、像是制服的人。
“那是什么人?学校要穿制服吗?”她觉得奇怪。
林漾震一下,抬头望一眼,淡淡说:“那大概是‘姐妹会’的人。”
“姐妹会?那是什么?”
林漾却不说话,闭紧嘴巴埋头整理她的行李。
何澄空又叫她一声,得不到回应,满心的疑惑。
林漾跟她一样是新生,却像是知道什么似。
对桐梧,她实在觉得愈来愈不对劲。想起火车上那三个跋扈嚣张的女孩,还有这离群索居的环境、古怪的宿舍名称......愈想她愈疑惑。
她翻出那本厚得跟砖头一样的学生兼校规手册,一下子翻到“退学须知”那一条──
全额生想自动退学,甚或者被校方退学,都必须赔偿等同于他完成大学学业的学杂各项花费的十倍给学校。
“开什么玩笑!”她不禁脱口叫出来。
吓到了林漾,奇怪地瞄她一眼。
“对不起,我太大声了。”她连忙道歉。
难怪在火车上那个邵琪说她签了卖身契!
她要有钱赔偿,那她最先就不用来这个学校了。
一开始就有不祥的感觉,对在这里以后的日子,她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精神稍微正常的,大概都会同意,都念到大学了还在搞什么尊敬、服从的学长制那一套,实在是有够无聊的事。
由此来说,桐梧学院里,除了那些迫于“淫威”之下的人,以及趋炎附势或骑墙草及明哲保身的,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正常的。
不到一星期,何澄空就把“形势”摸清楚,心头丢了一公吨的铅块,直往最底下沉。
所谓学长制,说穿了就是方便那些权贵子弟欺负人的工具。有“背景”的,管他低年级中年级,都没人敢动一下。
在桐梧,有一半都是家庭背景普通的平凡学生,这些人多半成为剩下那一半中的占四分之一有权贵背景学生的喽啰。
那一半再剩下的四分之三,有五分之四的家庭属于中上,父母不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就是那个企业的负责人;这些人,也是那些权贵学生的附属,不过,阶级和地位高一点──也是这些人最爱欺负人。
至于那最后剩下的,就是像何澄空这种全额生,专门被欺负的对象。
也不是所有的全额生都会被欺负,就好像也不是所有的全额生都没家世没背景。那些人只要附和一下,兄弟会或姐妹会或者学生会那些人,就不会找他们麻烦。表现较突出的、被聘请来的,有点骨气的校长也会给与适当的保护。
不过,这种人多半“独善其身”,也不跟权贵学生们挑战,就好像那个邵琪。
胆敢跟那三会的人挑战的,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排斥孤立,就是自动退学,甚至精神“莫名”受刺激。
说“莫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受严重手段欺负的缘故。但校方那种,永远是“不知名原因”的行为失常。
总之,桐梧是一个小型的阶级封建社会。
“林漾,你好了没有?”还有二十分钟早餐时间就结束。何澄空连脸都还没有洗,她的室友林漾却还锁在浴室里。
林漾没有回答,但却传出啜泣声。
何澄空举在半空中的手,转而讪讪地摸摸鼻子,只能蜇了开去,佯装做什么也没听到。
表面上桐梧和一般大学一样平等开放,社团、学会、学生活动等等,和其它学校也没两样。但由于学生背景不同,校方师长都不愿得罪那些有背景的学生,甚至还要巴结,以免给自己惹麻烦,很多不合理的事公开地存在。
所以就有独立于学校管制的兄弟会及姐妹会存在,再加上同样无法无天,只有有背景学生才能加入的学生会。
简单地说,那三会的成员就是学校的特权份子。
基本上,学生会与兄弟会或姐妹会的成员是互相重叠的。要加入兄弟会或姐妹会,一要有背景,二要有家世,三要有家产。这些人横行桐梧,就如同他们的父母长辈家庭横行社会国家一样。
凡是三会的人,都会别著一个特别的徽章,都是金质、以形状区分──兄弟会是菱形,姐妹会是圆形,学生会是三角形。所以,一下子就能认出那些人的身分来。
除了三会,全额生按规定也必须别上牌章。比三会的徽章大了大概三倍,上头标出他们的姓名,其实也就是名牌。
不,更像狗牌。
每天别上那名牌时,何澄空都有说不出的屈辱感。
为什么要他们也别上牌章?便于辨认好欺负吧?
林漾因为态度畏缩,外表也别俗得太突出,第一天就惹了姐妹会的人注意。
“林漾?”又过五分钟了。何澄空不得已又敲门。
她还要再敲,“吱喀”一声,浴室门打开,林漾脸色惨白地出现。她差点就敲在她脸上。
“你还好吧?”看也知道不好。
“嗯。”林漾像蚊子叫一样吭一声。鼻子哭得又肥又大,像蒜头一样。“对不起,我占用浴室太多时间了。”
“没关系。”
“那......嗯,你要不要我......我等你,一起去吃饭?”林漾垂著头,吞吞吐吐地询问。
“啊,不用了,谢谢。我还要拖上一些时间呢!你先去吧,不必等我。”何澄空笑笑的,让自己看起来很亲切。
在寝室里,她还可以发发慈悲和她聊聊天,那也无妨;但她很小心地不跟林漾一起行动,免得倒楣被她牵连,成为被注意的目标。
确定林漾出去后,她才锁上浴室的门,小心检查自己的“伪装”。
每天她都抢在林漾醒来前,躲进浴室“变妆”。其它小地方都比较好应付,可以不必费神,就只有那个让肤色变暗沉的打粉底功夫比较麻烦。
她匆匆冲洗脸,然后两三下抹掩掉白皙的脸色神采。她随意戴著眼镜和夹著口字头,寝室里光线与室外天然光不同,所以林漾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同。
这一点,她稍微放心。大概,整个桐梧曾看过她“真面目”的,只有那个邵琪。
她看看时间,还剩十一分钟。跑到餐厅,速度快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扒上一碗饭。
跑出宿舍,还没来得及转弯,她就看到几个约是姐妹会的喽啰胁挟著林漾往旧体育馆那里走去。距离不近,远远地,其实看得不算清楚,但她直觉地确定那是林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