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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每天的生意都能这么兴隆,那么我也就不必再担心吃饭的问题。

  只可惜像这么好运的日子并不多见,即便是观光区,也不是每天都有大量游客。而平时居住在这地区的老辈居民对这种流行并不敏锐。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但是我没时间细想。

  赚钱比较重要。

  我就这样忙过了中午,想到要吃饭时,都已经两点多了。

  天气愈来愈冷,阳光拉抬不了多少降低的温度。

  到附近的自助餐店包了一个饭盒后,怕摊位没人看着,又匆匆回到冷风中。

  冷天比热天好。

  北台湾夏天的酷热令人难以忍受,冬天虽冷,但吹风还是比晒太阳好。

  感冒和皮肤癌的选择?

  没空自怜,吃完几口饭又有顾客上门。

  接着这个下午,我又画了三张画,在画最后一张时,感觉光线似乎不大够了,抬起头来,才发现阳光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里,天边飘过来一层厚厚的云。

  看起来像要下雨。

  冬天天色又暗得快。

  这张画完就收摊,我心想。

  结果才刚刚收起摊子,雨就滴下来了。

  冬天的雨,冰冰冷冷,显得不近人情。

  还好头顶上有骑楼挡着,不至于淋湿。但一开始下雨,天气感觉就更冷了些。

  我站在骑楼下看着雨一盆一盆地落,想着杰生会不会想到我没带伞?会不会担心我被雨淋湿?如果晚回家了,会不会担心我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等了许久,雨势一直没有缓和的趋势。

  这大概就叫作天有不测风云。

  没办法。

  看来还是得冒雨回家。

  我背起搁在一旁,用绳索捆好的画架和折叠凳子。

  冒着雨冲进对街的骑楼中。

  回到家的时候,全身被雨淋得冰冷冷。

  我脱了鞋滴着水,走进没有开灯的屋里。

  「阿生?怎么没开灯?吃过饭没有?」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黑暗,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灯一亮,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没有人在等着我。

  小公寓里有一股窒死人的孤寂。

  我浑身哆嗦,觉得全身的力气突然间都随着体温一起流出体内。

  冷。

  转身走进浴室里,放了水,只脱去了外套和毛衣,牛仔裤和内衣还穿在身上,却已经没有力气再褪除。

  坐在热得足以烫去一层皮肤的热水里,被腾腾蒸汽笼罩住。

  有好一阵子,除了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暖和起来以外,我别无感觉,也无法思考。

  * * *

  夜,很深很深的时候。

  带着酒味的气息呼向我的脸,沉沉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手的触感却是细致的。

  这是一双画家的手,探进长袖运动服里,抚着我的胸。

  我浑身颤抖,清醒过来。或者我从未入睡?

  「你喝酒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摸着我,把我压在他身下,不让我动。

  我试着伸出手臂,想要摸摸他的脸,他却避开,按住我,一只手探向我松紧带的裤头。

  一股恐惧毫无预警地袭向我。

  「不要。」我说。

  他没有停,手继续往下。

  我哽咽起来。「阿生,不要。」

  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瞪视着我。「跟丈夫上床不是妻子的义务吗?」

  推着他,「你喝了酒……」看起来很醉。

  他声音粗嗄:「嫌脏?」

  「不是。」

  他眯起眼睛,双手继续在我身上揉捏。

  我试着闭起眼睛,试着把以前我爱的那个男人跟现在这个压在身上的醉汉重叠起来。

  然而当他的嘴封住我的唇时,一股廉价的酒气让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松开我,我已经吐了。

  胃袋里没有食物,只是干呕。

  但是他的脸色已经铁青得无比难看。

  「你吐,我令你想要呕吐!」他吼出声。

  不是、不是的。胃部在翻搅,我试着想要开口,却又呕出一口胆汁。

  一个拳头擦过我脸颊击向床头的玻璃灯,巨大的碎裂声令我惊喘一声,瞪大着双眼看着玻璃碎片在他手上造成的伤害。

  他的手!那么重要的一双手。

  「你这是做什么?」我急忙下床到处找急救箱,最后从浴室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但房间里哪还有人影。

  他又不见了。

  大门洞开着,我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觉得心也跟着凉了一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的婚姻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 * *

  我二十一岁结婚,至今已过了三年。

  杰生和我原来是同一所美术学校的学生,我们一起专攻西洋油画。由于他是服完兵役后才入学的,所以他虽然跟我同班,却长我两岁。

  他个性开朗,很随和,唯独对艺术很有自己的看法。他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当时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这个高材生未来的发展会胜过班上每一个人。

  在同学当中,比较没有才华的都转进了各个行业。

  有的进了校园当美术老师,有的则转进广告业里,有的则转入艺廊经营。

  几乎在毕业前夕,每个人都决定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我们一进大学就认识了,却是在毕业前两年才开始交往。

  毕业前夕,他问我想不想一起住。

  我很爱他。想说既然要住在一起,那不如结婚吧。

  所以我们结婚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我们合租了一层公寓,共用一个画室和房间,一起画画,也一起编织着未来的梦想。

  杰生天生有毕卡索的才华,每个看过他的画的人都这样说。

  大家都以为他很快就能够成为画坛上的黑马,打进国际收藏家的市场。

  很快地,我们合办了一次画展。

  反应很好,我们起先以为就此就要走运了,谁知那一次成功的画展却成为绝响,杰生和我也没有被拱进艺坛里,就此成为众所瞩目的新秀画家。

  那一、两年,画坛上其实不乏成功打出知名度的画家,却多是放洋回来的,顶着国外美术学院的光环和雄厚的包装资金,他们掌握了大多数的机会。

  我跟杰生互相安慰说:「没关系,会再有机会的。」

  但是那个机会却一直没有出现。

  过了一年拮据的生活后,在房租的压力下,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等艺廊把画卖出去,不能等机会自己找上门。

  两个人当中,我是比较没有可能成为知名画家的那一个。

  看过我画的人都说我格局不够。亲密如杰生也对我的画持有疑义。他觉得我画的东西太无法定位,如果不是极之优秀,就是非常呛俗。

  干艺术的,最怕呛俗。

  所以根本也不需要考虑什么,「我出去找工作。」我说。

  然后杰生可以在家里画画。

  他必须要多画一些,才能办第二次画展,争取注目的机会。

  杰生竭力反对,他说我堕落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意见不同,却是第一次吵得那么厉害。

  我们之间,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问题。

  但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时间理会它。杰生镇日关在画室里画画,被想要成功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我则因为意识到生活的困难,一肩担起家计,也几乎不胜负荷。

  爱情走进婚姻,就意味着生活里将出现无法摆脱的现实。

  当理想遇见柴米油盐,就是艺术家与工匠之间无法平衡的抗争。

  我们都很累。

  我觉得我们渐行渐远。

  尤其是当我愈试着了解他,他愈是封闭起心的时候。

  他开始酗酒。

  有一天,他会毁了自己。而那都是我的错。

  是我先背弃他。

  他一定认为从我手里拿取金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尽管我总是安慰他,有一天当他成功时,他可以加倍对我好。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但他仍然耿耿于怀。

  我察觉到一种无可挽回的情势正在发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悲剧。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当我把薪水交到他手中时,他脸上那受辱的表情。

  他看着我,仿佛不曾爱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将碎玻璃用报纸包好以后,我无法入睡。

  画室里,画架上犹架着一张只完成一半的画。

  这是一张人物画,画里人是我的丈夫。

  画布都蒙上了灰尘,而我在柴米油盐里将时间都用来换取金钱。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再碰过这幅画了。

  我画不出来。

  也许杰生说的对,当我用时间去换取金钱时,艺术的心将会远离我。

  杰生恨我的背弃。

  画布里,一双没有瞳孔的眼,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婚姻。

  第二章

  你知道永远也忘不掉

  那是一张十分奇特的脸。

  一张教人印象深刻,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脸。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使没见过他的人有办法想像得出那张睑的奇特。

  后来我觉得这个烦恼很无谓。因为那是一张奇特到没有见过那张脸就绝对无法想像出全貌的脸孔。

  即使照相留影也可能会失真。

  但如果能用画保存下来的话……光和影在那个人睑上产生的效果倒是很可能被突显出来。

  一张适合画画,不适合拍照的脸。

  因为他的下巴线条太硬,照片会让他显得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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