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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边滚云,那满山烟袅,低笼罩江山,竟一片辽阔如海。

  「瞧那云烟,竟然如海。」秦游方微微慨叹。

  「见山不识海,岂知沧海真正的面貌。」

  「山海同一经。见山是山,见山是海那便是海。」

  「你在同我打偈语吗?」江喜多噗哧一笑。

  秦游方静静瞧她半晌。

  「我喜欢瞧妳笑的模样,比山比海有真意。」

  这词太暧昧。江喜多别开脸,装作未闻。

  「妳见过海吗?」秦游方突然问道。

  江喜多脸上光采黯淡下来。

  她连这徽州城一步都没有踏出过。

  女儿家的天地总只在内室之中。她渴想遨游天下,却总是不能如意。父亲那关易过,母亲那关便头痛。

  「不曾?」秦游方俯低脸。「哪日妳随我一起,同去瞧瞧那沧海,看是不是如山边那滚云,看山海是不是同一经。」

  啊?!

  江喜多禁不住抬眼望住秦游方。

  无法不被这番言词打动。

  那云滚如那江边波浪--沧浪之海,可也如斯?

  她多想亲眼瞧一瞧,钱塘海潮能溅起几层楼高?沧海之水能卷高几起重浪?

  她又望望秦游方。

  他注视着远方山影,眸底重重烟霭。

  这般的秦游方,突而让江喜多陌生起来。

  这是那个一无建树、只道风花雪月的二世爷?

  啊?!她一直是如何看待他的?

  他侧影坚毅,山林都映在他清眸里。

  「秦……嗯……」

  啊!

  不提防呀不提防!

  心处某根弦突而那般被触动!

  她措手不及--

  「怎么了?」秦游方转过脸。

  从她眸里瞧见一片波动的沧海。

  他如山不动,她如海流转。

  「妳……」他心一动,怔怔望着她。「去是不去?与我一同……」

  与他一同……

  这问题太深,江喜多又措手不及。

  随他一同怔了。

  第七章

  好吧。

  说到底那江喜多不是家生的奴仆,腹中又有文章,比不得他们一般家仆的庸碌平凡。

  可成天到晚关在少爷的屋里,叽哩咕噜的,要不,就是跟在少爷屁股后淮进出出的,偏没见他干件象样的活过。

  瑞安想想,不无几分吃味。

  但没趣归没趣,收服棚民江喜多有功,朱府的文契纠纷江喜多也有功,少爷要跟他关到屋里叽哩咕噜的,他也不能怎么样,索性就躲到院里偷懒纳凉。

  「瑞安!」很不巧,秦夫人进香回府,幸好丫头眼尖,把瑞安拉到一旁。

  秦游方一连处理妥三件难事,显现他的聪明才干,让老太爷们多少刮目相看。秦夫人心喜,特地到庙里还愿,顺道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在庙里,她与城里经营茶庄的姚府夫人巧遇。姚家有女初长成,今年恰及笄,长得亭亭玉立。游方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跟老太爷们商量后,好说定这门亲。

  「瑞安,夫人吩咐,去请太爷们过来,说夫人有事相商。」丫头交代瑞安。

  「夫人有说是什么事吗?」瑞安就是好事。

  丫头抿嘴一笑。「多半是要替少爷说亲。」

  丫头跟着秦夫人赴庙里上香,那姚府小姐丫头也见着,自然能猜上三分。

  「说亲?」瑞安喃喃着去了。

  等太爷们请了过来,没消多久,秦府上下全知道了这回事。

  秦夫人一五一十将巧遇姚府夫人千金的事仔细说清楚,对姚小姐简直赞不绝口。

  「姚小姐才刚及笄,与游方正好匹配,个性温婉娴淑不说,长得是丰盈乡福之相。而且应对相当得体,敬老尊贤,是不可多得的好对象。二太爷,三太爷,五太爷,您们觉得如何?」

  「嗯……」三位太爷望望彼此,捋捋长须,沉吟不语。

  姚府在徽州城也小有名望,经营茶庄有成,与秦府可说是门当户对。且姚氏千金听来是宜男之相,秦府一脉单传,娶了姚氏千金,或可多子多孙。

  「嗯……游方早到该娶亲的年纪,姚府与我们门当户对,姚小姐与游方也相当匹配。」

  「不错。姚府这门亲是挺合适的。」

  「不管家世、年纪,姚小姐与游力都相当匹配,不如,让他们先合合八字。」

  「太爷们是赞成了?」秦夫人大为欣喜。

  「是不反对。不过,还是先合过八字较妥当。」

  「那是当然的!」

  「对了,游方呢?」

  「应该是在府里。」秦夫人笑道,询问丫鬟。「少爷呢?在哪里?」

  「少爷在书房里。」

  「书房?他在书房做什么?」

  秦夫人让丫鬟去瞧瞧。丫鬟回前厅后,说道:

  「太爷,夫人,少爷说他在读经。」

  「读经?」秦夫人愣一下,大为意外。

  三位老太爷也面面相觑,诧异极了。

  头一遭听说秦游方会自动自发去读经书。

  「真有此事?游方若能想通,那是好事。」

  果真如此,喜事又添一桩。

  老太爷们呵呵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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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秦游方在读经。

  读「江喜多」这本经。

  这「情」这本经。

  读他与她之间,这本「山海经」。

  甚至,她比经书还耐读。

  瞧她莲步款款,婀娜多姿;瞧她流目四顾,万般风情;瞧她举手投足,百媚千娇。

  一举一动,都如磁石般吸引住他目光。

  「大少爷,你说要写字,让我研墨研了半天,到现在这纸上还是一片空白,你究竟是写是不写?」

  「写!写!我当然写!」

  但写不到两笔,又盯着她看得出神,发怔起来。

  那目光也不尽露骨,却隐着什么意味在,江喜多被看得别扭,不由嗔他几眼。

  她仔细上上下下瞧妥自己,很确定没露出任何破绽,安心说道:

  「大少爷,你这般别说求取功名,恐怕连个秀才都考不取。」

  「谁想考秀才了?」如此小瞧他。他仅是笑,也不愠恼了。

  「要不,好好的大晴天,你关在这书房里做什么?」

  「读经啊。」真真不懂他的心!

  他不过藉个名目,与她两人独处,不让任何人打扰罢了。

  「读经?」里里外外却看不到一本经。「我瞧你在读『无字天经』吧!」忍不住笑。

  他愉快起来,爱瞧她笑起的娇媚。

  「实在说,」他老实承认,「我不好这些。可秦家向有好儒之风,老太爷们总希望我能考取个功名。后来约是明白无望了,不得不放弃。」

  说罢,竟微笑起来。

  可倒老实,这等事也说与她。江喜多瞧他笑得那般自得,亦不禁勾勾唇角。

  「其实,若真想步入仕途,捐个官也是可以。」不觉替他出起主意。

  「这不好。」秦游方连忙摇头。

  他哪有心思为官!说到底,他们从商之人「贾而好儒」,不过为更便于为商经营罢了。

  江喜多出身商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想想,说道:「不求个一官半职,求个好名望还是必要的。」

  「哦?」

  「秦府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为地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何况,又能添得好名声。」

  「有道理。可妳说,该怎么办?」

  「这简单。大少爷你不爱读经,就让好学之士多读几本经。」她朝他投去一瞥,掩不住眸里半说笑的意味。

  「好呀!妳是在取笑我懒读经是吗?!」他佯装发怒。

  「岂敢!」她收不住眸里的笑意。「少爷你既无意捐官,那就捐资兴学,资助办学堂,并延邀文士讲学,刻书藏书,出资修方志。如何?」

  「好主意!」秦游方兴奋的击拍臀腿一下,近乎忘形。「我怎么没想到这主意!还是妳聪明!喜多。」

  他已不耻「甘拜下风」了。

  不吝赞她的聪明多智。

  「这么说,你是赞成了?」

  「当然!」

  「那好,」她指指纸砚。「这该可抵销一个月卖身期。」

  「妳--」

  「我怎么了?」她望着他,笑盈盈的。

  她哪儿不对了?居然替秦游方出主意,为秦府树立好名望?

  可瞧着他那似恼似不平的模样,她竟觉得那般甘心--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

  「喏!」秦游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写载抵消卖身期一个月的文约递给她。

  「多谢了。」

  她接过墨迹尚未干的文约,瞧了一眼,朝外走去。

  「我去去就来。」

  「妳上哪?」秦游方蓦地跳起来。

  他都没准她离开,她倒自动自发!

  用文契绑住她,这法子,愈推敲其实愈禁不起推敲。他细思过,倘若她真悄悄溜个无影无踪,他真上江府去讨人,即使有文契,如何指认恢复女儿身的她?

  就算有她亲笔划押,如何将江府二小姐与来历不明的「文士江喜多」相提并论?

  之前,他心存报复,不惧将事情公开闹大,使她名声扫地。可如今,他万万干千无法如此下作。她要真一走,一切便难,他再难如此强留她在身旁。

  「茅房。」她随便丢下一句。

  「等等!我也去!」

  「我上茅房,你也跟?」她诧异回头。

  秦游方窘起来,站在哪儿,十分尴尬,硬着头皮道:「有何不可?我也正打算上茅房。」

  江喜多不可置信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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