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太爷一生阅人多矣,刘璃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有人跟妳提过我,而且评语似乎不太好。」
刘璃下说话,沐老太爷外表看来似乎很好相处,但从范晶晶口中,她知道,这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
她也约略听过「沐氏」集团是个如何了不起的跨国企业,想必它的主事者不会太愚蠢。
而且沐老太爷居然不顾身分,跟踪她和沐少磊,究竟有什么企图?
甚至还特地利用沐少磊不在她身旁时跟她聊天,肯定不怀好意。
「老太爷,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找我,请你有话直说。」
「我只是个关心孙子交友状况的老人家,小妹妹反应不必这么大吧!」沐老太爷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我纯粹是老板的员工,我们之间没有其他关系。」虽然她和沐少磊几乎同居在一间屋子里,但她与他之间,比水更加清白。
「是吗?」沐老太爷眼底闪着兴味。「可是我看你们之间相处很有默契,也异常地和谐。我这个孙子……外人看他也许温温和和,人畜无害;但我很清楚,他孤僻得很,极不容易与人相处融洽。他那些所谓的朋友,都不过是利益之交,有事情互相利用罢了!真正能够让他放下心防交往的人,除了马不鑫、王右森,我瞧小妹妹算是第三个了。」
他忘了数范晶晶;那个沐少磊的至爱,但刘璃才不会提醒他。她一直相信范晶晶会回来,虽然不知道确切时间,但范晶晶一向说到做到。
「也许是因为我跟老板合作久了,自然产生一些默契。」
「你们合作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那孙子连自家人都摸不透他的底,他却肯让妳看见他的弱点,小妹妹,我不知道该夸妳厉害,还是我孙子变笨了?」
刘璃微皱眉头。「老板才不是这么恐怖的人。」
「哈哈哈……」沐老太爷仰头大笑。「难得听人赞我孙子,不错、妳很不错!」
刘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觉这个老人真是越来越奇怪。
「小妹妹,有空让少磊带妳回家玩。」沐老太爷说出更莫名其妙的事。「如果是妳,我想我可以放心。」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那么轻易地离开,没有任何刁难?刘璃不免怀疑,她遇到的是真正的沐老太爷,还是冒牌货?
「刘璃!」突然,一只大掌拍上她的肩膀。
她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沐少磊吓一跳。「哇,刘璃,我不过拍妳一下,不必这么大反应吧?」
「老板。」看到沐少磊,她松了一口气。
「瞧妳紧张的。」她一张脸时青时白,瞧得沐少磊眼都花了。「怎么,刚才撞到鬼了?」
她才不怕鬼咧!鬼还不是人变的,世上最可怕的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我刚才碰到沐老太爷了。」她老实招认。
「爷爷!」他应该是来探望自己的吧!根据「沐氏」的规定,没为家族做出适当贡献的人,没有资格享受家族带来的特权。所以自从离开家族自立门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倒是家人老放心不下,常常来际望池。
当然,毕竟血浓于水。在能力许可范围内,他们还是很愿意帮他做很多事。
否则,他哪这么多沐家小一辈的姻缘好牵?
家规或许严谨,人情却是最温暖的。这一点随着时日的推延,沐少磊逐渐感受良多。
「爷爷有说什么吗?」沐少磊问。
「沐老太爷问了我们的关系,还说我可以去玩、他放心了之类的话。」老实说,沐老太爷的来意她至今还弄不清楚。
沐少磊苦笑。「爷爷八成误会了什么。唉,老人家就是爱担心,我都几岁了,也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会出事?」
看来他们爷孙感情不错,但刘璃却有股冲动想问问沐少磊,他知不知道拆散他与范晶晶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沐老太爷?
范晶晶恨死沐老太爷了,她曾说过,一定要教他后侮。
刘璃打了个冷颤,范晶晶一向言出必行,如果有一天她跟沐老太爷反目成仇,那夹在中间的沐少磊该怎么办?
不行,她不想沐少磊难过,一定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回去问问小焱,看他什么时候放假,我带他回去见见爷爷、奶奶,顺便拜祭一下祖先。」他兀自说着。
她听得冷汗直流。沐铭焱的母亲范晶晶,视沐老太爷为仇人,虽然沐铭焱身上也确实流着沐家的血,可这中间的恩怨纠葛……会不会出事啊?
「老板,我们……我是说,带小焱回去祭祖的事能不能暂时缓缓?」
「妳是怕小焱一时接受不了?这问题我也想过,所以小焱刚跟我住时,我也没跟家人提,更没想过要带他回家,但现在都过了一年,小焱也渐渐习惯目前的生活,我觉得是时候让他认识其他家人了。」
「可晶晶姊还没回来啊!不如等她回来再说,好不好?」
每回提到范晶晶,沐少磊都觉得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又沉、又难受。
他始终没有忘记她,午夜梦回,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他到底哪里做错了,她要这样对待他?
他一直很想她,每想一回,心就痛上一次,渐渐地,他都快以为爱情跟痛苦是划上等号的了。
「刘璃,妳告诉我,妳觉得晶晶什么时候会回来?」
刘璃一时语塞了,范晶晶并没有留下任何时限,她只是叫人等她。这要如何猜起?
「刘璃,我十几岁的时候,一直觉得爱情代表的是一种甜蜜和幸福。但现在,我发现爱情其实很痛苦。」他低低地陈述着,声音有点无奈、有些沉重。「有时候,我很想亲手立刻结东这种痛苦,但我知道在这世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起码我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小焱要照顾,为了他们,我得振作。」
「所以。他们是你的包袱,妨碍你、让你不能为所欲为的包袱?」
「是动力。」他笑着,揉揉她的发。「傻丫头,我到现在还能笑,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他们是帮助我幸福的动力,不是包袱。」
「是动力,不是包袱?」刘璃呆呆地,一次又一次地念着这句话。
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吗?原来她也是可以成为动力,而非包袱的吗?
沐少磊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惊讶,她已经下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第八章
自从在超级市场遇见沐老太爷后,刘璃就一直很烦恼。
听沐少磊的口气,跟家里人的感情应该是很好才对,恐怕他至今仍不知道逼走他至爱的人就是他最尊敬的爷爷。
至于范晶晶,她是恨死沐、范两家的人了。当然,沐少磊和沐铭焱例外。
刘璃也不只一次听范晶晶在沐铭焱面前提过,要他好好争气,将来让姓沐的一家后悔,没有接受她范晶晶做沐家的媳妇。
范晶晶离开的时候沐铭焱才五岁,也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母亲的怨言?
「五岁的孩子应该还无法记什么事情才对。」她这么想,内心微微有些安心,但……「小焱一向古灵精怪,万一他把晶晶姊每一句话都记住了呢?」
刘璃实在好担心,沐少磊要让沐铭焱认祖归宗,那过去的陈年恩怨会不会被一举翻出来,从此亲人变仇人?
天哪!她不应该对沐少磊提起遇见沐老太爷的事的,这么麻烦的事情,应该等范晶晶回来再处理才对。
没错,这整桩事情压根儿与她无关。她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为大家做出任何决定。
于是,她开始想尽办法拖延沐铭焱回家祭祖的时间。
好在沐少磊对这事也不是太在意,而沐老太爷自上回偶遇,至今半年余,没再爆出任何消息。
她现在只期待范晶晶能尽早回来,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答。
只是——
她万万想不到,沐少磊随口提起的一场春游,居然游啊游的,游进了沐家门。
当她看到沐老太爷站在花坛边对着三人笑嘻嘻地挥着手,刘璃觉得自己要晕了。
「嗨,儿子,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沐少磊拉着沐铭焱快步往前走。「我爷爷,你的曾祖父,大家都喊他老太爷。」
沐铭焱已经七岁了,现在在森林小学上课。
这是沐少磊的决定,他要儿子在大自然中快乐地成长,至于那些才艺、外语、数理……一大堆补习,如果沐铭焱有兴趣,他供应到底,否则,不要也罢。
沐铭焱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决定自己要走的路,沐少磊不想一早帮他决定好,订制一个在框框里头的人生,一点都不有趣。
沐铭焱大大的眼睛、圆润的鼻子跟沐少磊有些像,但坚毅的唇和刚硬的脸部线条应该就遗传自他的母系。
沐老太爷还记得那个女孩,一个有野心、有毅力、又很执着的女生,她出生在武道世家,名字叫范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