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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她急急张口却又缓缓闭口,将那三个字又吞了回去。不知怎地,她居然有种熟悉感,一种总被无形中守护著的感觉,可却捕捉不到那些守护过她的人的身影,有她爹,有她在她三岁即仙逝的娘,还有谁?阔天吗?

  似是不是,因为那是一种时间更久更绵长,且更强烈的感受,它堆在她心头,始终没消失,只是……她一时想不出来而已。而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般,一生都不时接受著他人的帮助,心头明明感激,但当时没说出口,时间一久,就忘了呢?

  楞然对住眼前的布帘,她接受凤玉的建议,尽量不将方才的事情挂心,可擦擦眼,她的眼早在莫名情绪下,雾湿了……

  ***

  接下来的车程加快,日头未下山,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兰舫望进的是一幢由木头盖起来的小屋,外壁糊著泥,虽简朴,可感觉起来确是十分宜人。这屋子让她有著熟悉感,因为跟她的老家很像,无论搭造的方式和座落的方位都像得十足,无独有偶,这小屋也建在一座小丘上。

  该不会这屋後还有间工作坊,而屋後那片树林内也有条小溪吧?她胡乱想。

  「你先进屋吧,我带马到後头的小溪饮水。」将马车卸下,凤玉牵著马往屋子的後头去。

  当真有溪?她极意外。

  折腾了两天,她很累,而凤玉也该很累,可除了在车子里的那一段之外,她似乎很难见到他的疲态。盯著凤玉羊脂白的身影,兰舫未回应,迳自进了屋内。

  小屋的前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两张椅,至多在一张小茶几,她将随身的包袱放上几,人坐上椅,眼儿瞅著屋角四方,和门外那片被午後日光晒得金黄耀眼的泥土地。

  许是长途跋涉加上蒸气薰人,不到半刻,她居然开始昏昏欲睡,人偎著椅背,手臂托著纤纤下颔,眼皮儿悄悄闭……

  「我不下去,你走开!」

  屋外忽来一阵尖锐的女童嚷叫,惊醒了兰舫所有的睡虫,她狐疑地望向门外,没见人也没再听到声音,是以起身走到们边,抬袖挡住些微剌眼的光线,想将外头的情况看仔细。

  「下来吧,这棵树禁不住你在上头乱跳,一会儿树枝要断了,你肯定会跌伤。」

  远处,一株枝叶扶疏的果树下站著一名男童,他仰头对著树上头绑著麻花辫的女童说著,手里则拿著草叶不知编著什麽。

  而若要看得更仔细,那名女童的睑上早擦了几道血痕,看了教人惊心。

  「你走啦!我不要人理我,尤其是你!」两条小臂挂在不甚坚固的树枝之上,女童表情固执,她怕是讨厌极了树下的男童。

  「你不下来,我就不走开。」低头审视著手中逐渐成形的作品,跟著才又抬头。

  「你下来,我这个就送给你,如何?」他抬高的手上,执著的是一只紧实精致的草扎鸟,那鸟迎著日色,在他的把弄下像极了活生生的飞禽。

  见著草鸟,似是动心,可却僵持。「我才不要,你怎麽都不走?这又不是你家!」扁嘴,唇翘得可以吊肉。

  「你爹不在,我照顾你。」

  听了,女童瞪大眼。「哼,原来是我爹找来的,那我更讨厌你了,我讨厌爹,所以更讨厌你!」脚下猛踏树枝,险状使人发汗。

  「你爹只是到城里办事,很多人的地方你不好去,怕你走丢,所以才将你一个人留在家,他是怕你累,为你好。」

  「我才不信,你不知道我多想进城里,那里有糖葫芦、纸风车,还有很多小孩可以跟我一起玩,爹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去。」说著,眼儿蒙蒙。

  「他知道。」

  「你又知道了,」撇开头。

  「我知道,因为这回他会带很多你喜欢的东西回来,像糖葫芦和纸风车。」

  终於动心。「你说真的吗?」卸下孩童的拗,她的笑脸顿显倦意,实际上她已经在树上待了好久了,好想睡。

  「对。」男童温暖笑著。「下来吧。」

  低头盯著男童,嘟起唇瓣,别扭问:「你……为什么对我这麽好?你住在我家附近吗?为什麽每次我爹不在的时候,你都会来。」一阵风吹来,她垂下的乌黑发辫跟著一摆一荡,模样清丽,依稀能猜出其成长後的雏状。

  风亦扬起男童素白的衣摆,眼前的他虽是稚颜童身,却不由得让人有额外的感觉。

  「我……是住在你家附近,你只是不知道罢了。你爹不在,你喊著没人陪,我听到了,这才过来。」以他的年龄,不该有这种成年人才有的冷静,他的举止过於成熟。

  「我才没喊你咧!」佯怒,嗤了声,跟著又说:「怕我爹赶你吗?他不会,因为他只赶坏孩子,你看起来……还不坏。」又是别扭,抬起像是拿著东西的手抠抠发窘的脸。

  「这样吗?」笑。「你不讨厌我?」

  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抬眼望天,装作不在乎,且答非所问。「嗯……你叫什麽名字?」

  「我……」想想,忽地抬起手,亮著草扎鸟。

  「鸟?」移动娇小的身躯,衡量著哪根树枝能让自己安全下树,可左踏右踏都不合意。

  是凤吧,快猜。门前,看著一场两小无猜,兰舫无疑是津津有味,她暗笑,并在心头出著主意。

  「不是鸟。」男童注意著女童危险的攀爬动作。

  「怎麽不是鸟……」两手抓著树枝,两脚合抱著树干,就要下树,可当她不经意瞅进手中的东西,於是忽地一叫:「啊!我知道了,你跟这块玉一样,那个字我爹教过我的,叫……哇啊--」

  唉啊,怎麽?因为分心,女童就这麽从树上摔了下来,兰舫心头一颤,也要奔出门……

  ***

  「兰舫,醒醒。」同时,耳边传来凤玉的声音。

  「凤玉,那小女孩……呀!」回过头想找救兵,可不知怎地,眼前却突然一片模糊,等她闭上眼再张开眼,眼前的景象竟然全都变了。

  「怎麽了?作恶梦了?」她跟前,是一脸平静的凤玉,他望住她,飞凤似的眼眨都不眨,只是出於自然地探手拂开她汗湿的额前细发。

  「作恶梦?」只是梦?不可能!没躲开他亲昵的小动作,她自己亦捏捏额间,又低头看看,刚刚站在门前的她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还斜倚著椅把。「这……怎可能?」

  无法置信,莫非刚刚瞧见的,全是梦境?她自椅子上站起,心急地跑到门边,看向门外,只是远处除了被日光晒得白亮的泥地与随风摇曳的绿树丛外,便空无一物,更别说有什麽男童女童了。

  「你刚刚有无瞧见人,在外头?」恍惚地将视线挪回凤玉身上,她有个不好的感觉。

  「没有,离我这里最近的人家也要一小段路程,平时这里除了我,很少其他人。」

  「你真的没瞧见?」

  摇摇头,反问。「你看见谁了吗?」

  就两个孩童,一男一女,女的大概七八岁,长得跟她小时有些像,男的则约莫十一、二跟他一样喜欢穿白衣!心头嚷著,却没说出来,她神色黯淡地踱回椅边,并安静坐下。难不成,她下了车,走进屋,坐上椅就睡著了?不但睡著,还作了个逼真的梦。

  她究竟是累了,还是怎麽著?昨夜赶路瞧见不该见的,今天作梦还梦见这些,这一切可有什么意义?「唉呀!怎麽又来!」倏地捂起脸,哀嚎一声。

  「兰舫。」

  「嗯。」放下手,盯著凤玉,发现他的表情……「我……我没事,也没怕。」

  他一定又要笑她胆小了,可是她这一次是真的不会怕。难为情地瞥向别处。「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拿起包袱,等待分配。

  指著屋内的布局。「你睡那间,我睡这间。一路下来累了,歇歇也好,等晚饭我再叫你。」

  「那後面是……」

  「灶房、茅厕……和工作坊。」

  「工作坊?」真的和她想得一样,那麽这屋子的布局就和她老家一模一样了。

  她讶异。

  「对,想看吗?」

  「唔,不用了。」背身,提著包袱往「她的」房间去,是以也没注意到凤玉换上的忧愁表情。她……看到了什麽他看不见的吗?

  第八章

  男孩,穿白衣,女孩……像她,为何每次遇上,都只有她见著,而凤玉却都置身事外?

  第一次,在来此地的路途中,第二次在这幢屋子的外头,之後又遇见三次,一次在灶房,而其馀两次各在屋前及屋後。

  灶房里女孩因烹饪而烫伤,男孩找来烫伤的药替她医治;屋後捡拾柴火的女孩儿被不知何处飞来的蜂群攻击,而男孩亦奋不顾身将她救离了该处;午夜里,天空无雨,夏雷却轰隆隆地作响,原本想将窗关上,却见外头男孩飞抱女孩的景象,如果不是男孩,那在树下弯腰赶鸡入笼的女孩,一定逃不过被那雷电劈中断裂的树干打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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