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受助童资料。」见叶秋听他回答后的表情茫然,孟旸谷反问:「妳没有吗?」
侧首想想--她摇头。「没有。娟姨以前是跟我说过,资助人可以调阅自己认捐的儿童相关资料,要求索取生活近照,不过我从没这么做过。」她一向只负责捐钱,从来不看资料,甚至连自己认捐的孩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哦?为什么?」
「换作是你,会喜欢在别的地方有个陌生人知道自己的一切吗?」她问。「那种感觉有点像被人偷窥。」
「如果不看,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捐款确实帮了人?」
「我相信娟姨,她会善用每一笔捐款,即便只是一笔小钱。」娟姨是她见过最懂得如何运用金钱的人。
听了叶秋的话,孟旸谷突然觉得自己细阅儿童近况报告的作法很笨。「就只有这个理由?」
「还需要更多吗?」真是奇怪。「帮人并不代表有权利介入对方的生活,我所作的,也只不过是每个月付出一点点钱,并不是什么丰功伟业。」
「难道妳不觉得把钱丢了就跑的作法有点……不负责任?」
「我只是资助人,又不是辅导专员,爱心活动本来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没力但有钱,虽然不多,却也不无小补。」
「受助的儿童或许会想见见帮助他的人。」
听出话中含意,叶秋反问:「你想见当年资助你的人?」
「我想当面向他道谢,谢谢他让我有机会拥有不同的人生;只可惜娟姨坚决不让我知道,她说需要对方同意。」
「也许对方只是单纯的为善不欲人知,你又何必强求。」真奇怪。「知道资助你的人是谁很重要吗?说不定你的道谢会给他带来困扰,所以始终没有同意与你见面。」很简单的推理,难道他想不出来?
孟旸谷呆了呆,向来自信满满的黝容,难得的,竟双颊浅红。
「坦白说,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
太执着于道谢报恩,他疏忽了站在对方立场去考量的体贴。
「就是说嘛。」叶秋晃晃手中汤匙,扮起得道高僧继续为凡夫俗子开释:「倘若对方真的有所顾忌,或者一向施恩不望报,那你汲汲追问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甚至有可能变成恩将仇报,给对方带来麻烦。」
恩将仇报?此姝用辞恐有太过夸张之嫌。男人两道浓眉弯成毛虫状。
能纠正赫赫有名的孟大律师,让他低头认错的人不多,她得把握机会。「感谢我吧,要不是我提点你,你说不定还像只笨老鼠在死胡同里转,往牛角尖里钻。所以说,你要好好谢我。」
谢她?毛虫进化成麻花,烙在眉心的刻痕足以夹死一只苍蝇。
给她三分颜色,她还当真开起染房来了。
「我承认自己思虑欠妥,但是妳说话非夹枪带棍不可吗?」他问,乱没好气。「明明今天挂上休战牌,妳却老是趁机暗算我。」
「欸……」被逮着的叶秋缩起肩,把脸藏在高脚盘后头,不时抬眼偷觑对面神情微怒的男人。
「作贼心虚了,嗯?」
盘子后头的叶秋尴尬一笑,像个孩子似的,轻吐粉舌,粉嫩桃红的舌尖抵在微启的双唇之间,本意是想装可爱好唬弄对方,却在不经意间绽露小小一截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俏艳风情。
然它带给孟旸谷的,却有如惊蛰时节的平地一声雷,强而猛鸷的震撼力直达心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脏遽然剧烈收缩的怦然跃动。
春雷轰然巨响之后,夹带醒悟的滂沱大雨兜头直下。
蓦地,他想起章婕妤那句诡谲难测的余韵--
也该是时候了……
是吗?他自问。
面对这个小他六岁、说话经常不按正常逻辑、老是指东说西的女人,他竟然感到心动?!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足以惊人的震撼。
毫不知情的叶秋以为皮皮一笑无大事,下一秒,陷入自己的苦思--
是要再来一客巨无霸香蕉船?还是改点以巧克力为主的黑金刚子母舰?
真是难以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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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英姿飒爽的男人。
立体的五官乍看之下,是平凡不起眼的寻常轮廓,但每当他稍露情绪,就立刻散发一股说不出的迷人魅力。
米色针织短衫紧贴在男人身上,呈现蕴藏坚实肌肉的雄性曲线,休闲风走向的改良西裤包裹住修长双腿,一双亮皮休闲皮鞋在桌下交迭,随着餐厅灯光,时而闪烁皮制品经人细心保养后所能呈现的光泽。从整体打扮来看,此人品味十足。
这样的一个极品,已然引发周遭女客争相私语,但他浑然不觉,间或低头看表,似乎是在等人。
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能与他在这个灯光气氛堪称一流的餐厅共进晚餐?
因为男人的出色,让四周旁观者忍不住期待一窥女主角真面目。
男的出类拔萃,女的也该高雅尊贵才是。
但,世事无绝对,一个T恤、牛仔裤外加篮球鞋打扮的女人,一声「色仔」的招呼,粉碎了所有人的期望,免费奉送「哪会按呢」的震惊。
男人--色仔急忙迎上前,扬手谢绝服务生带位,拉着叶秋往桌位走。
「大庭广众之下妳还这么嚷,是故意给我难堪的吗?」
「总比叫你陈金火强吧?」那更让人绝倒好哏。
一见面就连踩他两处痛脚,色仔决定报复。「今天晚上非吃垮妳不可!」就从她的荷包开始。
有稿费作后盾的叶秋相当「大气」地扬起小拳头。「怕你不成!」
色仔好气又好笑地回瞅,握住她粉嫩小拳。
在男人如山壁的巨掌下,叶秋的拳不过是颗小石砾,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妳啊,鬼灵精怪,真不知道叶爸叶妈怎么生出妳这个小鬼。」说话时,色仔不忘发挥绅士风度为她拉开座椅。
「不就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雷电划开天际,一朵花瞬间凋零;要不就是红烛帐暖度春宵,鲜红色的床幔被人拉下,接着镜头往外移的画面吗?」遍观台湾电视史,在处理亲密画面时,总不脱这两种诠释手法。
「这种话妳也说得出口。」色仔不禁为有女儿如斯的叶姓夫妻默哀三分钟。「换作别的男人,听见妳这番惊世骇俗的发言,恐怕已经吓跑了。」
叶秋整个人倾向他,耍赖地靠在他身上涎笑。「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才敢这么死皮赖脸。」她也是会挑人耍赖的呗。
「真拿妳没办法。」色仔宠溺地拍拍小妹脸颊。
叶秋什么都好,就是嘴坏;若非知她甚深,早被这妮子的蛇蝎毒嘴给震退千里,望之却步。
随后,两人说说笑笑地共进晚餐,浑然不觉角落一道视线夹着灼热烈焰狂烧他们这方桌位。
视线的主人恰恰巧姓孟名旸谷。
此刻的他无视近在咫尺的美艳娇颜,犹似千年琥珀的赤褐眸子着火地定在那对不时交头接耳,间或亲昵搂抱的男女身上。
男方的挺拔出色,女方的娇俏清丽--在在刺目。
「旸谷?」孙筱茵柔声轻唤失神的男伴。
「嗯?」浮虚的对应也不见他拉回视线。
「什么东西让你看得目不转睛?」她问,好奇地顺着他目光巡视。「你认识的人吗?」
「不,看错了。」双睑掩去眼眸里的介意,孟旸谷收心回到女伴身上。
「看错的对象是男是女?」
继章婕妤之后,孙筱茵是第二个提出类似质疑的人。
对前者,孟旸谷可以据实相告,但面对眼前这位商界精英分子,又是寰宇主持律师之一--孙长风掌上明珠的妙龄女郎,在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意图之前,他得慎思应对。
并非企图利用她作登天梯攀权附势,只是纯粹不想得罪她,造成工作上不必要的阻碍。能不犯人就不犯人,尤其对方是女人,而其背后还有一个爱女如命的老人撑腰,再加上这名老人恰巧是他的顶头上司。
得罪女人的下场往往比跟男人挑衅的结果来得槽--这是他出社会后累积的经验之一;今晚的共餐,也是碍于上司情面,不得不点头的结果。
怎料,会再次撞见叶秋和男人有说有笑的画面!
上一次,虽然当时只有匆匆一瞥,但从相差甚远的身形判断,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上回那一个。
而且这次她几乎整个人赖在对方身上,模样好不亲密!
浓浓的醋意酸了满嘴,任凭再怎么色香味俱全的法式料理入口,孟旸谷也尝不到一丝美味。
对她有点心动……这话拿去骗鬼吧。醋劲狂飙,他岂止是「有点」心动!
飘移的余光抓住更让他吃味的画面,孟旸谷难掩介怀,眉头深锁。
她竟笑着让那男人摸她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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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初静,月明星转沉。
将近两点的半夜,正确来说,已经是隔天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