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栗茫然地穿梭在行人间,周遭炫目的招牌霓虹闪过她单薄的身子,她搂紧外套,在这些挤迫的陌生行人间,她更空虚了。
也许在这些身分之外,她忘了照顾最重要的一个身分,身为女人的这个原始的身分。
她仍算青春的胴体、乌黑的发与白皙的皮肤不快乐,她的每根神经天天昏昏欲睡,她的精神日日欲振乏力,她常觉得白昼阳光太亮,夜晚又太长,时时渴睡,却老是睡不好。醒来做事,又觉得好像没有真的醒。
与爱挥手告别,身体开始长久的另一种睡眠,直到……
深夜十点。玛栗愣在某人住的公寓外。
在她不想回家,不想逛街,不知该去哪时,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玛栗抬头,望著某户阳台。她眷恋昨夜的温暖,那个男人带著关怀的拥抱,她的身心都在他处得到满足,开始贪心地想要更多。是他唤醒玛栗沈睡的知觉,玛栗按下电铃。
认识他到现在,没有哪一次像现在,渴望见到他。
电铃响了一次又一次,他不在吗?玛栗取出手机,发现自己回家见陈皓军时,关掉手机了。她打开,收到好多屠英伦的留言跟简讯。
从中午到晚上,他一直尝试要联络她。
玛栗拨给屠英伦。「你在哪?」
「你家。」
「嗄?」她一下子意会不过来。
「跟你妈妈在吃饭。」
「等等,我听不懂!」
屠英伦语带歉意地说:「因为一直找不到你,打手机又联络不到你,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刚刚跑来你家找你,然後伯母叫我留下来吃宵夜,呃……」他有点尴尬地问:「要不要跟你妈说话?」
「我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玛栗听见那边走动的声音,屠英伦像是走到角落说话,然後他用压抑的口气低声说:「玛栗,她一直暗示我,你很快要跟什么陈先生结婚……」
玛栗光火,气得耳鸣。
屠英伦有点火气地间:「真的吗?她说那个人是你孩子的父亲……」屠英伦很不雅地低声骂了一连串粗话。
「我快气疯了,每次,每一次,你都让我有惊喜!」然後又是一连串粗话。「该死的我爱你,你真狠,算你狠……我他妈的气得要死,更他妈的是我难过死了……你不能嫁……」可怜的屠英伦乱了分寸,讲话有些颠三倒四了。
「取消、取消掉!是因为要结婚了,所以才说不能跟我认真吗?X他妈的大企业第二代,如果他真的让你那么想嫁,你干么还给我抱?你真的只是跟我玩玩的?」
「你现在给我回客厅坐好。」玛栗极有效率地以专业经理般的口气命令。「茶几下有一本音乐杂志你可以看,你打开来看到第十页我应该就到家了。」
「你爱我吗?」
「如果你看不下杂志,可以去床上躺,德国毛毯很温暖,你睡著也没关系。」
「他妈的你要跟别人结婚我还睡?见鬼了叫我睡!」
「你最好睡,因为我没空安抚你。」
「对,我是儍瓜,我是你游戏的对象,我活该!」
「我没空安抚你是因为我要跟我妈说很久的话。」
「最好想一下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因为你妈说你要结婚,我骗她我是你的上司,找你谈公事!」说完附赠一句脏话。气归气,还算有良心,不想坏了玛栗的好事。
玛栗笑出来。「上司?干么不说是我的下属啊?」
「他妈的这种时候你让我当上司爽一下也要计较?」
玛栗哈哈笑。
「你还笑得出来?」
「我没有要结婚。你再不让我挂电话,我只好一直晾在你家外面,没办法回去跟你解释。」
「你在我家外面?」
「嗯哼。」
「为什么?」
玛栗沈默了会儿,才开口,说真心话。「晚上我一个人散步很久,想了很多。我想,我跟你不知道未来怎样,然後,我想到第二届广告金句奖那句话……」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嗯……」她微笑。「我过来想跟你好好地先『拥有』,就算将来只是『曾经』,但这些日子你确实让我很快乐……」玛栗衷心地说:「谢谢。」
屠英伦大受感动,然後他说出让玛栗震惊的话。
玛栗愣在原地,这刹那,她发现,他们确实天生绝配。
「既然不能天长地久,又何必曾经拥有。」他窜改金句,他说:「白玛栗,我警告你,我现在要执行这句话,我受不了你老是吓我,这是我的最後通牒,你如果要跟我在一起,不准再说什么不认真的屁话,我在你家等你,你给我快点回来!」
冬夜,寒风瑟瑟,玛栗只穿著薄外套,可是心里暖得像有火,她有些难堪地提醒他:「屠英伦,我有女儿你知道吗?」
「白玛栗,我有百变金刚你知道吗?」
这什么对话啊?玛栗笑出来。
玛栗又说:「即使你想认真跟我天长地久,你爸妈也未必接受我。」
「那不是问题,孝顺他们,不代表要用听话的方式。再说,我想不出买一送一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交给我说服啦!当然,除非你女儿长得像恰奇,那就太过分了。」
玛栗哈哈笑,笑得眼眶湿润。「好,我过去了。」
「我等你。」
「去床上等吗?」玛栗开玩笑。
「你也很皮嘛,我被骗了,还以为白经理很正经。」他笑著说:「我很想去你床上躺,但我要先想想怎么跟你妈解释,为什么你跟你上司好到床可以让我躺。」
「屠大才子,我想这难不倒你。」
「嗯,说得对。」
玛栗关了手机,转身,回家。看样子今晚和母亲有得聊了。看看时间,再过一个多小时,佩瑜也差不多带晓游回来了。唉,有得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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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玛栗动身返家时,这边,屠大才子将手机放进口袋,他扯扯衣领,推开落地窗,走进客厅。
白玛栗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正端著一杯茶,看他进来,她继续摆臭脸给他看。她当屠英伦是半途杀出的程咬金,想坏女儿好事的不良男子。哼,什么他是玛栗的上司,看他衣著打扮分明是雅痞,留什么山羊胡,一副刁钻古怪相。
屠英伦望著白玛栗的母亲,白玛栗的母亲也望著他。
「要走了吗?」她自然但很故意地问。
屠英伦定定看著伯母,忽然眼白一翻,往左倒。
玛栗的母亲惊呼,冲去扶他。他表演虚弱,偎在玛栗母亲的臂弯里,还故意颤声说:「我贫血……对不起……去床上躺一下……」说完,不等她答应就冲向床铺。
玛栗的母亲在他身後叫著:「你可以躺沙发!你这样我女儿会被误会,你给我出来……」
误会什么?嗟!跟你女儿好到都睡过了啦,伯~~母~~屠英伦掀被,潜入,抱住香香的枕头,藏身在玛栗的毛毯里。嗯~~赞,有心爱的女人惯用的香水味。
玛粟我等你,快来救我,你妈好恐怖!他闭眼,在被里偷笑。屠英伦心情很好,刚才玛栗间接答应跟他认真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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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他不是你上司。」
在二十四小时的真锅咖啡厅,白玛栗的母亲和女儿谈心。说是谈心啦,但刚刚气氛闹得很僵,因为女儿竟然婉拒晓游生父的求婚,跟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交往。
「在朋友的工作室上班,收入稳定吗?还有,你说他是租房子,为什么三十几岁还没买房子,更重要的是,人家家人会接受你吗?妈光是这样想,就知道你要面对很多问题……」爱女心切,母亲的话,句句说到现实面去。
「是,你说得都没错。」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点跟陈皓军联络,就说你刚刚是突然见到他太惊讶,所以才——」
「妈,你刚刚说的那些都对,但你忘了那都是外在的东西,但一个人的本质呢?今天陈皓军如果不是家里有钱,经济好,你会要我再接受他?接受一个当初抛弃怀孕的女友,连当面讲都不敢,还透过母亲处理的男人吗?」
母亲哑口无言。
玛栗又问:「陈皓军回头找我,是因为良心不安想弥补,他表现得负责,那是因为有家里当後台,他不缺钱,要养我跟女儿太容易了。」
「我看他对你还有感情……」
「是还有眷恋,就像我即使很恨他,突然再看到他,也会有感触。」
「那你打算怎样?跟那个男人结婚?」
「这对我来说太早,妈——」玛栗覆住母亲的手。「当很多女人还在享受青春时我已经当了母亲,为工作拚命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谈一场恋爱。」
母亲蹙起眉头。「我就怕你又为爱昏了头。」
「这次不同。」玛栗微笑。「妈,我已经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女孩了,我能分辨好男人跟坏男人,这个屠英伦是真心喜欢我的,让我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