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英伦比个OK的手势,他常免费为广告同业做演讲,颇受好评,受邀不断,主席总是安排他做压轴演讲。
聚会结束,屠英伦离开餐厅,冷风扑来,这几天又有寒流来袭,冻得人脑袋快僵掉。这几天他常发电子邮件问候白小姐,但她一通也没回。他在每封信加注签收要求,她没签,他甚至连她看过没都不知道。
好个白玛栗,酷若坚冰,可是现在他抓到玛栗的小辫子,怎能放过兴师问罪的机会?兴师问罪是幌子,想见她才是真!屠英伦在餐厅外抽完一根菸,喜不自胜,面带微笑。
回家後,他敲一封电子信给玛栗——
白经理,打电话给我,急,与贵公司名誉有阴。
——屠英伦
信刚寄出,他的手机就响了,白玛栗打来了,原来只有工作才能让她著急。
「什么事?」玛栗没好口气。
屠英伦吹声口哨。「真快,该不会二十四小时黏在电脑前吧?」
「我加班。」
「现在?」深夜十一点?
「屠先生,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暗示他讲重点。
「我知道为什么此稿输给百势,你们公司有暗盘交易,上头的人讲好条件拿回扣。」
玛栗沈默几秒,问:「你有证据?」
「没有。」
「掰~~」
「喂!」
「怎?」
「为这种人工作不觉得丢脸?对我们广告人来说,比稿很浪费时间,更残酷的是比稿不公平,被耍的感觉让人很呕。」
「我没有时间听广告人讲辛酸话。」
「哦?」他笑了。「那交换好了,我听你讲五分钟辛酸话,你听我抱怨广告人的辛苦。」
那边安静几秒,她悠悠回道:「我没辛酸话要讲。你爱抱怨的话,可以打25059595。」
「那是?」
她甜美道:「台北市生命线,2505救我救我。如果你觉得他们服务不错,可以捐款支持,捐款帐号华银145200437995。」
他哈哈大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对数字记性很好,最近电视都在打他们的广告,没事我挂了,掰。」
「等等、等等、等等!」可怜连说三次「等等」,这个玛栗早晚要他的命。
「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聊。」真的,好忙啊。
他奇怪道:「你加班到这么晚,怎么回家?」
「『大爱』计程车是女性的福音,车上还有香水百合可以闻。」这是大爱车行的创举,要求每辆车子放一束百合,司机都要长得很「大爱」,气质很「大爱」。
「那我可不可以开爱的黑色福斯接你?」
「不好笑。」玛栗挂上电话。
「喂——」
真狠!屠英伦怔望著手机,叹气。回想刚刚对话,他直笑,这女人大有趣了,生命线?亏她想得出来。大爱计程车?屠英伦哈哈大笑。
看一眼墙上时钟,他坐在床上,抽完五根菸。
玛栗的声音还萦绕耳边。他想像这样一个女人,这么冷的天,留在公司加班,深夜搭计程车回家,是怎样的心情?这个纤弱女子,要独自扶养小孩,还要兼顾事业,是怎样的生活?
屠英伦躺在床上想,想他们第一次会面,想她那次激情的呕吐,想她吐完後难堪地趴在桌上,那瘦小的肩膀……
他还想著她告诉他有小孩时,那倔强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女人都是肤浅虚荣的,直到遇见深沈的玛栗。屠英伦只要想到那么冷的夜,正在熬夜加班的玛栗,他就没办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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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弗科技六楼,行销经理办公室,玛栗关上电脑,揉揉酸痛的颈子。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她忙得连晚餐都没吃。今晚晓游托给佩瑜的母亲带,睡在谢家,等天亮了玛栗再接她上学。
玛栗收好东西,约好计程车,过十五分,下楼。大楼外停著大爱车行的黄色计程车。玛栗上车,报了地址,司机发动车子。
「等等。」玛栗突然又下车,走向停在前方的黑色福斯车。凑身在车窗前打量,她看到车内屠英伦对她笑著。
屠英伦按下车窗,一束白色百合越过车窗,他笑著说:「我的车也有香水百合。」
「你太闲是不是?」她还是冷冰冰。
他依旧笑著,不以为意。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她冷冷的态度。「我刚刚在想,要是你能发现我,我们真的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对,果然!」
「送花也没用。」不,玛栗内心警铃大作,提醒自己不要被感动。
「那宵夜呢?你看——我去N.Y.BAGELS CAFE买了贝果套餐。」他指著座位上的餐盒。
「我不饿!」警铃响得更大声了。玛栗啊玛栗,感情误人哪!她要坚守心防。
屠英伦按下音响,The Divine Comedy 歌唱I\'m all you need。
「玛栗,大爱计程车没有The Divine Comedy。」
天色黝暗,天气好冷,玛栗站在红砖道上,冷得发抖,呼气都化作一冽白烟。她望向车内,望著屠英伦的笑容,那男人温暖地笑著……可恶,她的防线断裂了,顽固心墙遭受最大考验,她有些儍了。唉唉唉,玛栗玛栗,撑住啊,不要被感动啊……
就在玛栗犹豫的时候,屠英伦下车,走向计程车,弯身对司机说了几句话,计程车开走。他回来牵住玛栗的手,开车门,将她推进车内,关门,绕过车头回驾驶座,发动汽车。
然後他有些霸气地说:「为了让我进行起来更有效率,今天晚上我们来讨论一件事——白玛栗小姐希望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爱情?」他问得很直接。他需要一点线索来接近她的心,他希望用对的方式讨好她,而不是一直碰钉子。
玛栗怔望著屠英伦,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鼻尖慢慢红了,跟著是眼眶,然後是整张脸。
「可恶……」忽然玛栗往前一趴,肩膀抽动著,哭了。
玛栗想著,也许这么感动不是因为心动了,也许只是因为她太久没被呵护。事业再成功,面容再冷漠,或许心里还是住著个小女孩,想像自己是公主,有王子呵护爱宠。有人嘘寒问暖,在她尚未开口要求时,就先照顾到她的需要。一直以来倔强地说不要,也许只是假装,伯会开始依赖。
现在玛栗痛哭,是因为真正感觉到被呵护的温暖。在这么冷的夜晚,在她又累又饿时,他的关怀害她心灵脆弱如幼儿,哭泣不休。
望著痛哭的玛栗,屠英伦真是被吓到了。她哭起来真不是盖的,不哭则已,一哭惊人,崩溃的哭声掩没The Divine Comedy的歌声。在玛栗惊天动地的痛哭时,屠英伦不知所措,尴尬、慌张著。
「我做错了什么?」
玛栗摇头。
他又问:「为什么哭?」
玛栗摇头。
他又再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玛栗还是摇头。
「不介意的话,我能抽菸吗?」
玛栗点头。
屠英伦按下车窗,点菸抽。他有些烦躁,面对突然崩溃痛哭的女人,这个鑫美的创意才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大脑飞快转著,回想刚刚对玛栗做过的事,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听著玛栗伤心的哭声,想不透自己做错什么惹她哭了。
现在该怎么做?可以抱她吗?不行!搞不好她会觉得他轻浮。那可以说笑话逗她吗?
英伦瞄著玛栗——喔,她哭得那么伤心,现在说笑话会不会挨巴掌?
那……那现在要不要开车载她去海边散心?电影都这样演的,但是他们还不熟,她会不会误会以为他心术不正,想带她去偏僻处乱来?
不能抱她安慰她,总可以握她的手,表示一下关心吧?可是万一被甩开就糗大了。
结果屠英伦一直抽菸,玛栗一直哭泣,The Divine Comedy一直唱歌,唱掉整张专辑。屠英伦想著,也许是The Divine Comedy 勾起什么伤心的回忆,害她哭了。
屠英伦按停音响,听ICRT,好死不死正在放Guns N Roses的Don\'t Cry Origina主唱伤感地唱著——
「Don\'t you cry tonight~~I still love you~~Don\'t you cry tonight~~Don\'t you cry tonight~~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这下好了,白小姐听见这么伤心的歌,哭得更厉害了,连声音都哑了。屠英伦赶紧关掉音响,但玛栗又去扭开。
「我想听……」她哽咽著,脸还趴在臂间,上身趴在挡风玻璃前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