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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我,我一向很自制,不做为人诟病的行为。」该死的冬天又害她出糗,而且在她喜欢的人面前。

  蔺兰生又咳了,像在掩饰笑意。「我明白,妳是我们医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护理长。」

  如果她不随时吼上两声,病人的情绪会显得不安,以为住进死气沉沉的安养院,终生没有出院的可能性。

  「蔺医生,是我太敏感了吗?怎么觉得这句赞美听起来像讽刺。」他们医院创立至今不到二十年,而她是第四任护理长。

  前三任护理长不是亏空公款,便是偷扣病人的饮食费,还有一人对年轻男病人有性骚扰之嫌,所以她实在没办法认同这句好话。

  「妳想太多了,我这是恭维。」也是所有医护人员一致的推崇。

  「谢谢。虽然我很怀疑你话中的真实性。」他笑得太满了,有几分虚伪。

  蔺兰生只是微笑而未反驳,视线越过冬雪而看向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削薄的发丝飞扬俏丽,像一只白天鹅仰颈向天,一副急欲冲上天的模样。

  他永远只能在后头看着她,却始终也跨不过她划下的那一条线,如南极和北极遥遥相望。

  「感情真好呀,两位!一同来巡视病房。」真正的交流是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话题,而不是风逐着月永无休止。

  冬天的一句话令两人脸色微变,一是略显黯然的苦笑,一是脸微红的瞪了她一眼。

  「亲爱的冬天妹妹,要见妳一面真的和四季替换一样难,不到秋末冬初是不会见妳出现。」如冬之女神,季节未到犹在冬眠期。

  该死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偏说得顺口,她还懂得惹人发火的艺术。

  一脸无辜的冬天幽默的回道:「亲爱的冬雪姊姊,我上次回来的时间是春末夏初,而且待了快一个多月。」

  差点没被台湾的炎热气候给烤焦了,一遇到大停电的那天,她赶紧收拾行李走人,免得烤成人干。

  「一年之中有八个月没待在台湾的人有资格开口吗?一个多月应该没什么了不起吧!」还是一样找不到她的人。

  夏天怕热,冬天喊冷,春天又嫌梅雨多,除非是云低风轻又少雨的时节,否则要看到她的机会等于是零,而且她总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回家。

  若非她定时的寄明信片回来,否则真要当她由人间蒸发了,只剩下老旧的破相机记录她最后的倩影。

  「对我来说足以逼疯我了,妳有见过停止不动的云吗?」那地球也完了。

  「有,把它画下来。」她就不信死的东西还能走。

  也对,锦绣江山尽在图画里。「姊,妳会不会太挑剔了点,我已经尽量的赶回来让妳见我一面了。」

  眉头一拢的冬雪不甚满意的一睇。「很委屈吗?」

  「是有一点。」冬天好笑的说道,不意外姊姊眼中又燃起两道熊熊怒火。

  「妳……」真敢说,也不想想谁一天到晚为她担心害怕。

  「人都在妳面前了何必急着数落她,她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单纯去玩。」虽然他怀疑她偏向后者居多。

  一听到心仪的人开口维护,冬雪眼底的怒焰稍熄了一些。「要拍照,哪里都可以拍,不一定非要到国外去,台湾有两千多万人口够她拍到手酸。」

  「姊,我不拍遗照。」冬天口气清凉的说着台湾的摄影业,千篇一律的拍照法真的很像在拍遗照,死板板的没什么感情。

  她的表情是悠然自得,可她的话犹如火苗一般的点燃森林大火。

  「妳在诅咒全台湾的人民都死光了,包括我在内?」什么遗照,她拍的相片才叫生命的终点。

  永恒是一剎那的事,也就是短暂如昙花,她按下快门的同时,亦是被拍摄物寿终正寝的一刻,越是美丽越留不住。

  撩拨短得像男孩的发,冬天的个性也像男孩一般洒脱。「姊,我还不是仙姑,妳用不着高兴太早。」

  神才有力量毁灭一座小岛,或是一颗原子弹。

  「我高兴?!」真会被她给气死,学法律的人就一张嘴厉害。

  喔!不对,冬天是念了一年后自动休学,因为她要去旅行,见识更多的人文风情,「没时间」为文凭浪费宝贵的青春。

  而她当年是以近满分的榜首进法学院。

  「瞧得出妳很兴奋,两眼散发迷人的光彩,可惜我不是蔺医生,无法消受十万伏特的电波。」她有意无意的将两人扯在一起。

  冬雪表情尴尬得很想把她的嘴缝起来,而一旁贪看她笑颜的蔺兰生脸色也下甚好看,略微一淡的当作没听见她的暗喻。

  「冬天,妳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他不敢奢望以月计算,诚如她所言,那会把她逼疯。

  「明天我就要走了。」迟了恐怕拍不到她要的相片。

  「明天?!」

  「这么快?!」

  男人的惊讶和失望,以及女人的愤怒吼声难以置信,两人四颗眼珠子差点因她惊人主语而滑出眼眶,像是听见外星人在唱「爱拚才会赢」,离谱得叫人傻眼。

  「你们不要太舍不得我离开,我还在台湾本岛忍受潮湿多变的天气。」冬天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宣布她的旅程。

  「妳要去哪里?」就知道她不安分,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花东一带。」

  花东?「妳干么跑那么远去拍照?阳明山的花季就快到了,够妳谋杀所有的底片。」

  「姊,我不是小孩子了,妳用不着继续当老母鸡。」阳明山的花季在四月,而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对了,蔺大哥,你听过『幻日』的传说吗?」

  她没给冬雪反应的机会,话题一转看向一身白袍的男子。

  「幻日?」幻想的太阳。他就字面解释。

  「这是一位印地安老人告诉我的故事,当天空出现不只一个太阳的时候,你要如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阳。」而她有幸拍下了一帧「幻日」。

  蔺兰生以科学的方式阐述,「那是因为大气层中累积了不少水蒸气,经由太阳照射反射出的影像,故有两个以上的太阳。」

  「哇!精辟。可是你知道哪一个才是你要的太阳吗?虚幻的影像永远也不会成真。」冬天突然望向一头雾水的亲姊说出,「若一径追求虚幻的日,你将会忽视身边默默为你付出的太阳。

  「『幻日』的意思是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用心去追寻属于你的太阳。」

  她的话让两人都沉默,忘了她明天又要离开的事实。

  第二章

  「哥,明天镇上有传统民俗技艺展,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一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少女兴高采烈的报告着,一脸兴奋的扬散属于她这年纪的青春笑容,甜美可人的模样令人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

  但对背着她的健壮男子而言,这样的甜美等于是一种负担。他知道她一定又要使性子缠上他一天,不让他工作也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纯粹要独占他,不容旁人介入。

  经营一座牧场本就是一件吃力的事,如果再多上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妹妹,他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刚出生的小牛要打预防针,纽西兰进口的种牛这两天会到,东边的畜栏也该清一消了,再拖下去不只是牛会生病,连人都会受不了。

  从早忙到晚鲜少有空闲的时间,机器化的控制虽然节省下少人力,免去重劳力的付出,但相对的成本也跟着提高,光是仪器的保养和维修就不是小数目。

  幸好及早做好规划没弄得血本无归,在政府开放肉品进口的冲击下还能维持一定的品质,让自产的肉牛能打入生鲜市场。

  唯一较担忧的是,一旦入了冬,鲜奶的销售量会大幅度降低,他们必须减产控制乳牛的分泌量,否则鲜乳会因为产量过盛而滞销。

  前几年农委会要畜牧业自行吸收过多的乳制品,自用或贩售都可以,只要达到平衡不拉低一般的鲜奶价格。

  「哥,你到底有没有听见人家的话啦?我要到镇上玩。」而且要玩到天黑才回来。

  身形健硕的男子扛起一捆秣草走过她身边,眼神刚直的不看她一眼,视她为无物的着手喂食的工作,不让她妨碍正在进行的事。

  但此举让一向任性的少女感到不满,两臂一张的挡住他的去路,非要他听完她的话不可,不准他冷落她的只顾着一群牛。

  他绕路,她就挡,他将她拨开,她又死皮赖脸的跟上来,最后攀上他的手臂任其拖行,死也不肯放手。

  这样的画面实在可笑,一个月总要上演个两、三回,在牧场做事的工人早已司空见惯,常因此打赌这次的「纠缠不清」会是由谁胜出。

  不过十次有八次是老板赢得赌注,因为他的体格刚强有力,气魄惊人,就算双臂都吊着人依然健步如飞,仿佛他们轻得没有重量似的,轻轻一拎像拎颗橘子。

  「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绝对会翻脸,然后闹得你天翻地覆。」耍赖她最行了,不信他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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