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万全起见,珍珠还是走到沙发前微微瞇起眼做出凶恶的脸瞪着小男孩。
小男孩突然开始哼起歌,然后说:「我现在要看电视了。」
好啊好啊,那个盒子有趣得紧!里面会有好多人跑来跑去,有时哭有时笑,还有许许多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她跟所有没见过电视的鬼一样跑进电视里去找过,不过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的,除了一大堆的线之外。
「现在要看什么呢?」
「看那三只会飞的小老鼠!看那三只会飞的小老鼠!」珍珠在一旁兴奋地建议,也不管小男孩到底听不听得见。
「看『飞天小女警』好了。」小男孩按下遥控器,然后那个黑盒子便转来转去,各种声音从盒子里面传出来。
「你不是不喜欢看飞天小女警吗?你之前老是说她们很无聊又很吵。」
「还好啦,其实也不会很吵。」小男孩耸耸肩回答。
任太太转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盒子里出现三个眼睛大得不得了的小女孩,她们说着奇怪的语言,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她们手上有时候会发出奇怪的光线,而且她们力大无穷,一栋栋建筑物被她们打得七零八落。那种简单的剧情不用听得懂英文也知道大概是演什么。
演到小女孩的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珍珠忍不住呜呜咽咽地跟着哭了起来。
「……那是假的啦,博士很快就会被救出来了。」
「好可怜……呜呜呜……」
「吼唷!那是假的!」
「任吉弟!」
小男孩连忙转身,一脸的无辜。
任太太瞇起眼睛探头看沙发。「你在跟谁讲话?」
「跟……它!」吉弟指着沙发上的小狗玩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跟布偶讲解卡通剧情?」
「从刚刚开始的,老师说我们下星期要演讲比赛,我在练习。」
「你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参加比赛了?你不是老说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很无聊?」
「是妳说我是小孩的。」吉弟翻翻白眼。「那我还是不要当小孩好了……」
「好好好,随便你。」任太太连忙摇摇手离开。「你练习吧,我不吵你了。」
吉弟挑挑眉,对母亲的背影做个胜利的鬼脸。
「你看得见我?」他眼前突然出现珍珠的脸。
吉弟转头想当成没看到,但珍珠又窜到他眼前,微微瞇起眼道:「你真的看得见我?」
这次吉弟终于耸耸肩回答。「是啊,我看得见妳。」
第九章
「所以妳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太。」听完她的故事,吉弟下了结论。
珍珠微微苦笑。「嗯,是。」
「然后妳现在来找我,要继续作我太太?」
「应该是吧……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生使一直没来找妾身,妾身又急着想知道王爷的下落,所以……」
「那如果妳转世投胎了,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妳呢?」
「红线。」珍珠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手跟吉弟的手。「瞧,咱们手上有一条江线系着呢。」
「妳脚上也有一条红线系着。」吉弟提醒。「说不定我大哥才是妳的王爷。」
「才不是!」珍珠恼怒地嗔道。「那个又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的东西,他没安好心眼!妾身一到人间便遇上了他,他一口咬定妾身害死了几个人,可妾身明明没有,他却偏不相信,他想用红线绑住妾身,真是荒谬无稽!」
「荒谬无稽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没道理的意思。」她总是忘了眼前的并非当年已经年过三十的王爷,而是个八岁的小男孩。
「喔。」吉弟点点头。
「你不害怕吗王爷?我是一个女鬼,而且还死了五百多年了。」
「刚开始有一点,可是我觉得妳不会害我。」吉弟耸耸肩,「这也没什么,我大哥也一样看得到啊,只不过他被弄得神经兮兮的。」
珍珠微微一笑。「真不愧是王爷,小小年纪却胆识过人。」
「妳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王爷?」吉弟翻翻白眼,「我根本不记得妳说过的那些事情,而且我想我也不可能再想起来,我现在叫吉弟,任吉弟。」
「好,妾身遵命就是。」她居然还是敛裙为礼,依然当他是王爷的礼数。
吉弟摇摇头。「妳不要这样,真的好奇怪,那么大一个人跟我鞠躬行礼,我现在还是小孩子,都嘛是我要跟别人行礼。」
「可是你明明就是妾身的王爷,别人怎么样妾身是管不着的,但王爷就是王爷。」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啊。」
这句话使得珍珠如遭雷殛!她楞楞地望着吉弟的小脸,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酸。他当然忘记了,他已经转世投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王爷。这世上知道过去的人只剩下她一个,而她甚至不是人,她只是一只无法忘情过去的鬼而已。
「妳不要哭!」吉弟焦急地嚷道,「对不起啦,不要哭嘛,妳住下来,我以后还是一样娶妳就好了。」
这句话却又让珍珠破涕为笑了,她忍不住轻抚吉弟的头道:「可是我投胎转世之后,你也不认识我了,因为那时候会忘记的人变成是我。」
「我会认出来的。」吉弟自信满满地说道。
「真的?」
「妳放心吧,我一定能。」
就是这种自信,那是属于威武王的自信。
珍珠凝视着小男孩的脸,不由得温柔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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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当他是疯子,也许他真的是。
也许他得的是:「贺尔蒙分泌失调所引发的情感性心理妄想症」。只不过从他零岁就得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诊断过零岁的小孩有没有精神病?不过就算是零岁的小孩应该也会有「贺尔蒙分泌失调」这种症状吧?
不过如果依照传统说法,他所得的病名可就简短得多了,那叫做「阴阳眼」,一种天生可以看得到幽灵鬼魂的不治之症。
当别的小孩都还在玩跷跷板、打电动的时候,他正忙着跟鬼魂们交际应酬,鬼魂存在他的生活之中就好像空气存在他的肺部一样那么正常;而也因为太过正常,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是异于常人的。
任家夫妇的上一代还有传统信仰,但到了任先生跟任太太,他们已经变成彻底的无神论者,不特别相信,也不特别的排斥,对于「鬼魂」这种虚无的名词,他们跟一般人一样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身边的「鬼朋友」们很早就教会他,隐藏他们之间特殊的交流会让他省去许多麻烦,所以这件事任家的人一直都不知道,就算对他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他只是不特别提起这件事而已,就好像没人会天天告诉别人:「我有在呼吸」,是一样的道理。
一直到「她」出现。
「她」在他跟第二任女朋友分手之后出现在他生命中。那女孩退回了不久前他送给她的一个小木盒,而那空无一物的木盒却带来了「她」。
「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女孩子的影子,很淡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总是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不动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她」甚至没表现出任何想跟他交谈的意愿。
他不晓得她的名字、不晓得她为什么总是跟着他、不明白为何每当看到那抹愈来愈淡的影子时,他的心总是一阵一阵不停的抽痛。
他开始到处搜集关于「鬼魂」的资料。或许是他真的特别有天赋,网络上许多怪力乱神的数据、符咒真的就这么一样一样让他学了起来,不管东方的、西方的,他总是一看就懂;过不了多久,他已经是一个「灵学专家」,而且还是「学贯东西」不伦不类的那一种。
可是某一天,「她」不见了,就在他眼前,一抹更深更黑暗的影子窜进了他的房间,像是吸尘器一样吸走了他屋子里所有的鬼魂。
那是邪恶的存在,他知道。他可以感受到那一阵恶寒,那阴森恐怖的存在是不自然的。
他追了很久很久,却依然让那黑影逃了。
失去了「她」的存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种恐慌不是联考考不上或者生存受到威胁的恐慌,而是一种……一种绝望,一种永远无法解答的绝望感。
就在那天,他离开了任家,抛弃了一切,开始了被认为是「疯子」的生涯。
然后他回来了。
任吉天低头望着手上的钥匙,深深地叹口气。
是的,他回来了,只不过,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种回来。他这次回来是为了抓鬼。
真惨啊,他完全可以想见他父母会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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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如果就在餐桌上大喊「抓鬼」,他的下场绝对绝对会非常凄凉。
可是很难忍。那女鬼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天哪,他快要气疯了!那女鬼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里、他的沙发上看他的电视!她绝对是他所见过最嚣张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