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他只是天性使然,别当他是怪物的论长道短。
「你瞧吧!他连唤我一声二少爷都是必恭必敬的不动皮肉,你就原谅他的天生冷清。」有人天生不知道如何去笑,没有七情六欲。
「二少爷,你不要跟她一起起哄。」脸颊抽动了一下,木人似的游龙仍是维持著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淡笑的噙著谑意,「放轻松点,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凡事但求无愧於心,不必太认真。」
「二少爷的关心属下领受了……」
「可是没这必要是吧!要你不绷著脸比登天还难。」慨然一喟,他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全怪他不能让人安心的身子,肩难负重手难提,宿疾缠身难以根治,虽然已多年不曾发病了,但病根仍在,叫人心头吊著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
楚天魂的脸上没有愁绪,只有接受命里带来磨难的泰然,他不以为苦的肩负起所有责任,过虚的脸色总是浮现令人不忍的苍白。
「哈!挨排头了吧!就说你食古不化、不知变通,直梗梗地活似一堵墙,千锤百链也敲不下你一根毛发。」简直与神兵利器一样坚不可摧。
「闭嘴,西凤。」别逼他出剑。
「喝,你是打劫的流匪恶寇呀!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人都敢杀了,还怕他的恶形恶状。
「你……」
西凤的野和游龙的冷互成一体,看来两人爱在嘴上较劲、手脚上见功夫,但多年的相处下来也磨练出一种融洽,吵归吵,闹归闹,私交却如手足般百无禁忌,绝不容外人伤其中之一。
他们的眼中都只有一个固执,那就是忠於认定的主子,对楚天魂以外的楚家人皆抱持著可有可无的态度,不会听其命令行事。
意思是柳月山庄只有一个主人,在二少爷未成亲前,他们的命是为他而存在的,没人可以改变他们的意志变节。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安静一会儿,待会到了市集就照西凤的意愿去喝口茶吧!」真让他们闹下去,天都要黑了。
「是。」
「哈!有茶喝了。」
相较於两人的一冷一热,暗笑在心的楚天魂只莞尔地摇摇头,主从三人安步当车地走入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商意盎然。
听著叫卖声,闻著锅炉烹煮的香味,就算不饿也嘴馋了,腹里的小婪虫咕噜咕噜的发出鼓噪声,高嚷著要吃要吃。
没有江南女子含蓄与矜持的西凤,先一步买了串冰糖葫芦,率性十足地旁若无人吃了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羞赧或害臊。
当她吃下第二颗李子时,蓦然想起忘了帮主子也买一串,遂回身想问一声,突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撞了她一下,然後又足下不稳地跌向楚天魂。
这一撞一跌吓得小乞儿脸发白,连连道歉地直往後退,怕受责罚似的往人群中穿梭,没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人影了。
不觉有异的三人继续往茶楼走去,上了二楼雅座叫了壶清茶和几盘糕点,倚窗而坐的欣赏景色宜人的湖光山色。
江山多娇、美人妩媚,一江春水映著岸柳,也映出骚人墨客的风流,传世文采一篇又一篇的镌刻人们心里,也传咏他们不得的多情。
楼下唱小曲的姑娘抱著五弦琴上楼讨赏,一首「玉堂春」唱得丝丝入扣,叫闻者不免动容地纷纷拍手叫好,铜钱叮当叮当地落入一旁老人手捧的盆子里。
「西凤,打赏。」
负责总管银两的西凤虽不爱听软调子的小曲,但是主子的声音一起,她莫不听从地往腰袋里掏钱,好让辛苦卖唱的爷儿俩得餐温饱。
骤地,她神色一变。
「怎么了?老人家还举高手等著呢!」微微颔首向老人致意,不解向来急性的她为何动作迟缓。
「二……二少爷……」表情显得古怪,西凤压低声音朝他耳边一靠。「钱袋不见了。」
「不见了?」眉头一颦,楚天魂随即伸手朝怀里一摸,原意要取出为数不少的金元宝,但是,那落空的手什么也摸不著,绣著狻猊的沉甸甸银袋不翼而飞。
小乞儿的俐落身影闪过脑海,他蓦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叮当、叮当!两枚一两重的银子落入盘中,清亮的女音随即响起——
「好曲好音好身段,该得个好赏,我代这位爷赏你的好歌喉。」
嫩黄的衣衫如秋菊般鲜艳、态度落落大方,抬眼一瞧的楚天魂为入目的娇颜闪了神,迷炫於她灿如朝阳的沁心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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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是江南的风光好,山好水好人也好,处处有黄金可得,叫人流连忘返的懒得回家挨训。」
瞧瞧这位有福气的大爷多慷慨,知道她小菊花一人只身在外没依没靠,特意招摇过市地露出饱得快满出来的荷包。
试问在一个偷儿面前将黄澄澄的小金块丢下的抛掷,无疑是大方的请人来偷来扒,他家里钱财多得是,不在乎这一点点救急的小钱,欢迎各位贼祖宗来大显神通。
所以咯,盗贼世家出身的她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顺手一摸不著痕迹,钱袋入手还挺沉的,够她吃喝一阵子。
「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姊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只是一时失手嘛!居然罚人家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踏出红叶小筑一步。」
嘻嘻!祖师爷挺疼她的,知道她难过,安排这个天意——大姊前脚一出门,二姊也跟著不安於室的开溜,那她还留下来干什么,当然是循「前例」而行喽!
出了千枫林一路南行,她一毛钱也没用到自己的银子,便能吃香喝辣的尝遍各地的山珍海味,这全赖各方善心人士「布施」,才能养得她白白胖胖的。
所谓贼盗不离家,她没有大姊的精明狡猾,也无二姊的冷静多智,但一手家传的好技艺足够她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博得菊盗君子一名不辱祖先。
反正一家都是贼也不怕遭人非议,偷遍大江南北也算是劫富济她这个穷,她偷得理直气壮、盛气凌人,只差没叫人家把宝物直接往门口一放,省得她翻箱倒柜去找。
「血玉蟾蜍呀血玉蟾蜍,你好歹给我争点气,一定要藏些惊世珍宝让大姊刮目相看,不负菊盗君子之美名。」
不因窃人财物而羞愧的罗菊衣兀自沾沾自喜,为私自出林未被大姊逮回感到开怀不已。
抚著怀中小如手掌的血玉蟾蜍,心里想著透过月光浮现的地形图,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痒还真难以控制,仿佛罕见的财富朝她招手。
与贪无关,纯粹是骨子里的贼性难改,一知道哪里有好宝贝藏著,她就迫不及待想取来……
「咦,不开眼的肥羊,怎么连个小毛贼近身也瞧不出端倪?」
啧啧!技巧真拙劣,真坏了贼祖宗的盛名,当街行扒还让人打个照面,想尝尝衙门的米饭好吃与否是不是?蠢得要命。
看来是欠教训吧!她就「替天行道」当一次真君子,教教肥羊和小乞儿钱财的重要性。
「呃,这位姊姊,你挡住小乞儿的路了。」双手紧紧环著微凸的腰际,满脸污垢的小乞儿卑微的退了两步。
他往左,罗菊衣一步往左,他往右,同样嫩黄的身影也跟著移动,存心踩在他跟前不让他通行,他惊觉不对劲地抬起头一望。
「不不不,我挡住的是你的财路。」纤纤葱指左右一摇,语气轻柔得如黄莺在枝头轻啼。
小脸一惊露出慌色,「姊姊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要施舍我一粒馒头吗?」
「是呀!馒头,你怀里兜著的银子够买一整城的馒头和包子了。」就这么点出息,怀里兜著两包银袋居然只想著馒头,起码要来两只熏鸭、熏鹅才像样。
像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西湖醉鸭、锁阳嫩鸡、清蒸黄鱼、炒三鲜、快火蒸九孔、闷烧咕哮肉、白腐虾茸、红烧鱼片……
满桌佳肴呀!光凭想像就满口生涎,巴不得美酒好菜一一出现眼前,一口食一口白术菊花酒,补心定志气,那真是人间美味。
「你呀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别丢了咱们老祖宗的脸,人家往你面前一站就露了馅,马上一脸贼相叫人看出你的心虚。」螓首半摇地发出叹息声,玉颜娇如春水的罗菊衣惋惜不已。
「我……我哪有心虚,小乞儿自幼无父无母乞食维生,哪来的福份和姊姊你同祖宗,姊姊真爱戏弄人。」他回以呵呵的乾笑两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抱紧怀中的财物。
「我说的是贼祖宗。」她不怀好意的勾起香唇一笑,轻轻拍他肩上的脏污。
「贼……贼祖宗?你也是扒手?!」小乞儿吃惊的睁大眼,有些迟疑的盯著她瞧。
「呋!别把姊姊我瞧扁了,那种唬唬人的小把戏我还不屑为之。」要偷也要偷些可观性高的,区区俗气的银两她还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