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发生了,就算是稍有风吹草动,少夫人也会冲到少主面前,揪起少主的领口,大声的质问,他是要选新人还是旧人!
那是因为,少夫人对少主来说是特别的、是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但是,雷贯天虽然娶了她,用他的方式疼她、宠她,却从未许诺过,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她没有胆子去询问雷贯天,是因为根本没有自信,不相信他会舍下那个如花似玉的有钱姑娘,选择平凡无奇,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角落闪身而出,像是算好时间似的,选在她最伤心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乖,别哭了。」细嫩的手,体贴的替她擦去眼泪。
见到那张俊秀的脸庞,丁儿心头一绞,忍不住放声大哭。「小龙,呜哇,他——他——他真的要——」
小龙揽住她的肩头,安抚的轻拍。
「乖,别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要他纳妾,我不要———」
「但是,他就要纳妾了,你能怎么办?」小龙柔声问。
丁儿答不出来。
她不知道!她的心老早全乱了。
小龙又笑了,那笑容简直能颠倒众生。「我说,小丁儿,既然将军要纳妾,那你留在这儿,往後日日看著他跟别的女人亲热,不是会很难过吗?」
何止难过?!光是想像那种情形,她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心头像是被插进一把刀。
小龙的声音,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飘进她的耳里。
「与其留在这里,你不如跟我离开吧!」
「离开?」她茫然应和。「我能去哪里?」
「京城。」那张比她还要漂亮的红唇,吐出这两个宇,在她耳边娓娓说道:「我跟哥哥已经赚足旅费,准备出发前往京城。而且啊,我打算在京城里开间客栈,你手艺这么好,不如就到我客栈里来,专门替我做小笼包,当我的点心师傅,如何?」
京城?
她的爹、她的姊姊们,都在京城呢!
前些日子,确定雷贯天吃人的事只是谣传时,她还想过,要找个日子,买齐了驼城附近的稀奇古怪特产,再请雷贯天陪她回京城一赵,亲自向爹爹与姊姊们证实,雷贯天并没有把她生吞活剥——
没错,他并没有吃了她。
他只是重重伤了她的心。
见丁儿闷声不语,只是猛掉眼泪,小龙有些沉不住气,又补上一句。「你不跟我回京城,难道还想留下来,等著参加雷贯天跟那位姑娘的婚礼?」
这句话像重击,敲得她头晕目眩,想也不想的立刻摇头。不!她宁可挖出自己的双眼,也不要看见雷贯天娶别的女人!
「好,我跟你回京城!」丁儿冲勤的脱口而出,捏紧拳头。此刻她只想逃,远远的逃开这儿,逃回自己的家、逃回自己的家人身旁。
小龙双眼一亮,用力紧握住她的手,俊秀的面容转向後方。
「都处理妥当了?」
自称龙无常的黑衣男人,像是许久前就站在那里,双手背负在身後,一动也不动,听见了小龙的询问,才冷冷的点头。
「马车备妥了?」
黑衣男人仍是点头。
「很好,咱们立刻就走!」小龙面露喜色,拉著丁儿就要往後门走。
才走了两步,圆润的脸儿却转向来时路,看往主房,双腿也钉住不动。「等一下,我、我想再收拾一些东西。」
「要快,否则就走不成了!」小龙轻跺一步,却不敢硬拉,只能低声催促。
夜长梦多,久留一定就会有变卦,他得趁著那驼城富商结束那篇一厢情愿的联姻大计,或是雷贯天失去耐性,把债主那一家子,全都扛起来扔出牧场大门前,尽快拐走这珍宝似的人儿——
丁儿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又回到主房里。
她推开房门,撩开重重的毡毯,走向角落的橱柜,拿出那件刘大娘替她作的雷字绣披风,正要收卷入包袱,才一抬头,眼角却又瞄见橱柜角落,一件破旧厚重的披风。
那是雷贯天的披风。掳她来雷家牧场的路上、她掉进溪水的那一夜,他曾用这件披风裹著她,把她紧抱在胸前,用炙热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子——
她望著那件旧披风,看了好久好久。然後,她搁下雷字绣的披风,反倒取走他的旧披风,卷进包袱里头。
「丁儿,咱们该走了!」小龙站在门前,不耐烦的低语,漂亮的眸子里有著几分紧张。
「我这就来。」她喃喃答应,举著像有千斤重的双腿,以中风乌龟的速度,慢慢住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她又回头,看了最後一眼。主房里景物依然,到处都有著雷贯天给她的回忆。
她曾经认为,这里不是她的家。
当雷贵天对她好的时候,她稍稍认为,这儿或许会是她的家。
但是如今,当她知道,他准备纳妾,接纳另外一个女人时,她又觉得这儿再也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我走了——」她对著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再见。」她轻声说道,然後放下厚重的毡毯,任由小龙扯著自个儿往外走。
圆润润的身影离开了,只剩下一滴泪没追上她的脚步,落在主房的地上,悄悄被石砖吮尽。
第九章
直到日落黄昏,那富商才幸幸然领著车队离去。
雷贯天站在门前,看著远去的车队,徐徐松开双手的铁拳。
他的忍耐已经逼近临界点,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他曾有好几次,想抓起自个儿的债主,用力的、死命的摇晃,直到那张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只是,为了弟兄们的生活,他得忍!得坐在大厅里,耐著性子,听那富商天花乱坠的说著,雷家牧场与黎记商行联姻後,会有多么美好的远景。
先前在驼城,雷贯天早已明确拒绝,摆明了不可能纳妾。但是那富商仍不死心,还特地带著女儿前来,一口咬定,只要雷贯天瞧了他的女儿,立刻就会改变心意。
事实上,他从头到尾没有瞧那女人一眼。
霍达跟孙兰始终待在大厅里,努力挤出笑容,表面上是不敢怠慢贵客,实际上却是担心雷贯天失去耐性,当场就撕了那富商的嘴。
直到车队出了牧场大门,雷贯天才缓慢而僵硬的转身,独眼瞪著属下们,怒声宣布:
「以後,谁再敢让那家子的人踏进牧场一步,我就剁了他去喂马!」
孙兰翻了翻白眼。
「不用头儿吩咐了,往後再瞧见那家子接近咱们牧场,弟兄们就去假扮马贼,把他们抢光剥光,全丢在野地里。」那一家子脸皮之厚,简直难以想像,将军再三拒绝,他们却还要坚持倒贴。
那个不要脸的富商,甚至暗示,雷贯天若是不肯娶他女儿,就要提前收回对雷家的借款。
但是,即使威胁利诱的伎俩全使上,雷贯天的回答仍是那个字——
不!
他从没想过要纳妾。他早已娶妻了。
想起那个圆润润的小妻子,紧拧的浓眉稍微舒开,累积的怒意,这才逐渐的散去。雷贯天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王房定去,满脑子都是离开房间前,她哭得泪汪汪的模样。
或许,他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或许,他该耐著性子哄哄她,坦白告诉她,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他是个在刀口上讨生活,刚硬而严酷的男人,从来不懂什么是温柔、什么是劝哄,但是,为了她,他倒是愿意慢慢学习——
薄唇稍稍上扬,但是那抹欲染眼底的温暖笑意,只持续到掀开毡毯时,就陡然灭了踪迹。
房内没人。
雷贯天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他放下毡毯,转身走到厨房,却还是没瞧见那软润的身影。厨房里头,只有刘大娘挥著刀,在庖解一头肥羊。
「她人呢?」他粗声问道,连声音都很不爽。
「啊?」刘大娘转过头来。「主母吗?下午她做完那笼小笼包之後,就去外头了。」
雷贯天半眯著眼,走到蒸笼旁边,才伸手一探,心中就凛然察觉不对劲。蒸笼已经冷了,他掀盖一看,里头的小笼包老早蒸过了火候,全都糊了,一个个软塌在松针上。
一阵冷意爬上背脊,他瞪著那些糊烂的小笼包,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
那个小女人做啥事都可能出错,唯独做起小笼包一丝不苟,只要她还在牧场,就不会搁著小笼包,让它蒸过火候。
只要她还在牧场——
「把她找出来!」他丢下蒸笼,跨步走出厨房,一面咆哮道。「快!」
人们开始骚动,急忙四下寻找,却压根儿寻不著丁儿的身影。有个人鼓起勇气,不太确定的开口。
「呃,主母会不会是去了马厩?她似乎对那匹小花马挺感兴趣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争先恐後的往外冲,还有的人顺手就抓了水桶或水瓢,准备要冲去马厩救火。
马厩安然无事。没有著火、没有被毁,但是,却也没有见到丁儿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