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等勾当,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怪到煌府头上,煌辰星不禁气结,冷冷说:
「煌府原非平常人家,终身大事,更不可儿戏,在众多良莠不齐的对象中选择最适合煌府少夫人这位置的,本是合情合理之事,有什么不对?」
「既然定下诸多条件、要求,何必公开选亲?」
照理说,这般你来我往,又不是在无人之境,多少会引起人注意。好在这位置偏些远些,一时倒尚未引来注目。四仔眼观八方,扯扯胡姬儿的衣袖,胡姬儿会意,拽住煌辰星的袖子,使劲一拉,随即身子一蹲,避去暴露的风险。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煌辰星怒目相向,被扯得也连同矮身下去。
「嘘!」胡姬儿比个手势,要他噤声。「小声点,会被发现。」
这举措反倒教煌辰星啼笑皆非,一腔怒气化为嗤笑。
「妳还不是十分可笑?我看妳是忘了我的身分吧?」
胡姬儿瞅瞅他,心里飞快打着主意。
「我们打个商量吧,煌管事。」只要不闹开,都好收拾。
商量?煌辰星心里纳闷。
「是呀,」胡姬儿瞥四仔一眼,示意他离开。然后,眨了眨眼说:「你是煌府管事,煌府上上下下的事,你说了就算数,对吧?可你有否想过,一旦你家公子娶了亲,情况可就大不相同。这煌府少夫人位置可说是『牵一发动全身』。煌公子娶亲的对象,对你面言,可是有莫大的影响。」
啰哩叭嗦究竟想说什么?煌辰星仍不明白,蹙额望着她。
「煌管事,你是聪明人,煌公子娶了哪家姑娘都是一样的。可对你我来说,却不一样。你要是能帮我这个忙,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
啊!?
她——她、她竟然、竟然想贿贿收买他!
实在没意料到,煌辰星又惊又怒,继而怒而失笑。
「妳就真这么想攀龙附凤,当煌府的少夫人,不惜如此寡廉鲜耻,甚至不惜嫁一个连性情长相都不知、从未曾会过面、且对他丝毫不了解的男人?」口气不无鄙夷讽刺。
胡姬儿拈手拔掉根刺,眉睫轻扬,倒笑说:「煌公子不也如是?缝绣功、下厨艺,甚至还管帐的本事,又是哪样能『了解』煌管事说的性情?旁的不谈,就这上京城,又有多少夫妻是如煌管事说的『相知相解』才结合的?」
难怪杂院里的人会说她是「胡姬」的女儿。就这等胡儿才会有的性子,难驯且不安分。唤她「胡姬儿」,大抵也没冤叫了她,教她枉担了这个名。
煌辰星闷哼一声。
「妳倒是伶牙俐齿。」有几分被她驳倒之势。
「煌管事过奖了。」
啧!明知他讥刺她,她却当赞誉。
「就算妳所言有些许道理,但既然公开选亲,众家姑娘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妳如此取巧投机,且竟妄想收买我,可耻不可耻?」
「吔?」胡姬儿却诧讶的睁大翦水双眸,诧笑说:「煌管事,煌府是商贾之家是吧?从商之人,不都尽一切手段,以最少的本钱,得回最多的好处不是吗?从商之道,难免投机,不免取巧,只要能不亏损便好。你指责我投机,岂不迂腐?」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说得煌辰星一时语塞。他何尝吃过这样的闷亏,当下哼一声,沉着脸不吭声。
胡姬儿塞言观色,小心陪笑。「煌管事,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不期相遇,也算有缘。既然有缘,你不妨助我一臂之力,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帮了我,我要进了煌府,你在煌府的地位就更加巩固,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一定会感谢你再造之恩……」哎呀!咬文嚼字的,光说就累坏人!
煌辰星只想将耳朵捣了。转眼一瞥,却见胡姬儿在揉下巴,不由好奇,讥讽说:
「妳怎么了?闪了舌头?」
胡姬儿暗白他一眼。她有口说到无沬,嘴巴都酸了,顽石仍是不点头。
「我问你,你究竟帮我是不帮?」剩下不到半个时辰,再磨下去,都没戏唱了。
「我凭什么要帮妳?」他倒要好好问一问。
胡姬儿脸色一侧,斜眸朝他瞅去,眉飞一点张扬,靥生几些狷态,眼梢又有一丝光采流转,额问似颦非颦,唇角似笑非笑……
「因为我请你帮忙。」纤长却不够白嫩的手指指着她自己鼻尖。「是我,胡姬儿,不是崔府千金,不是侍郎府俏婢,也不星且腐西施花氏佳人,更不是在场任何一位姑娘。凭着这点,煌管事,你该帮是不帮?」
她千说万说,有理没理,都没能将煌辰星说动。可就那一个侧脸,一个斜眸,那指着她自己鼻尖似笑非笑的张扬,不意将他牵动,牵得他心口唐突一个悸跳。
他深深望她一眼。头一回,如此将一名女子看入眼中。
「我要帮了妳,有什么好处?」目光一时难离。
「等我进了煌府——」
「那太遥迢了!」煌辰星挥手打断她的话。「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给我一点实际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先让我瞧瞧我有什么好处。」煌辰星不置可否。
「要是我给了你好处,你却不守协议……」
「那就算了吧!」作势转身。
「等等!」胡姬儿急忙拉住他,也没想男女授受不亲。「好吧、好吧!我给就是。」
她不情不愿的从单衣里掏出一块用红绵系住的玉坠子,看样子一直是贴身戴着的。
「这可是我的传家宝,我再穷再不济,都舍不得把它当了!」玉坠的成色并不太好,其实根本值不了多少银两。
煌辰星握在手里,感觉还温温的,似仍沾着若有似无的体香。他心神猛不防一阵动摇,温玉握在手里竟觉烫手。
「老虎儿,不成的!妳怎么把玉坠子给了他!」四仔冷不防爬进棚,着急的低喊。
他根本没走远,一直躲在棚外观察动静,瞄见胡姬儿竟将一直贴身戴着的玉坠给煌辰星,情急之下窜了进去。
「我要不给,他不肯帮我。」
「但妳也不能……」
「这玉坠根本值不了多少银两。」煌辰星哼一声。
「什么值不了多少银两!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据说是我娘亲……」
「据说?」
胡姬儿白白打断她的煌辰星,没好气说:「我从小无父无母,不知双亲为何方人氏,这样行了吧?」见煌辰星不言语,接着说:「总之,打小我身上就带着这玉坠,据养大我的书生说,这可能是我爹娘留给我之物。」
瞧那纹饰雕刻,竟有西域之风,不似天朝之物。
「我再穷再落拓,都不曾典当过这玉坠子,你可别……」
「啰嗦!」煌辰星又挥个手打断她。「喏!我不会让妳吃亏便是。」竟解下自己的玉佩递给地。
那玉佩通体碧绿有光泽,一看就知是上等的翠玉雕成的,价值不少钱——可能把胡姬儿加四仔卖了,都换不来那样一块成色十足的翡翠玉。
「等事成之后,我们再交换回来。」胡姬儿却不识货,不忘提醒煌辰星。
煌辰星不禁摇头苦笑。
她这般处心积虑,却竟不知这翠玉的价值……
美玉暖身,又岂在俗侩的价值?他自小玉佩不离身!她又岂知它真正的价值、另一重的意义……
第六章
「一甲三元」,崔府千金崔翡翠,侍郎府华秋香,以及豆腐西施花惜语,那是一定的,从煌辰星到秦世玉,没有人反对。不管容貌、色艺及才知,三人都是上上之选。
剩下的两名嘛……
季伯望向秦世玉,秦世玉转向煌辰星,煌辰星的目光则落向煌辰月。
煌辰月抿抿唇,默默的指向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她?」秦世玉首先笑起来,倒也不甚意外。「看来,你是对这位杜姑娘青眼有加了,辰月。」
「哪位杜姑娘?我看看。」季伯嚷嚷着。
煌辰月亲手指定,那意味他心里多少有意。
季伯急忙查了杜青荷的身家背景,一看之下,不免失望。侍郎大人义女、大户千金他偏不选,竟挑中一个平凡农户的姑娘。
虽说是公开选亲,于私于公,季伯这煌府总管还是希望能选个与煌府门当户对、知节守礼、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
「季总管,」秦世玉嘻皮笑脸。「你也不必失望。还有最后一关,不是吗?那才是重头戏吧!」
「没错。大人说得极是。」这最后一关考验姑娘们的品性,也可看出哪位姑娘最适合当煌府的少夫人。
煌辰星白秦世玉一眼。在他眼里,秦世玉纯粹就是看热闹,惟恐天下不乱。
秦世玉还是笑嘻嘻的,存心惹嫌。「辰星,据我所知,你让人去查了杜姑娘的底细是吧?底下的人怎么说?」
煌辰月小小讶诧,不禁望住兄长。
其实这也并无可惊之处。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秦世玉拍拍煌辰月,笑说:「你不必如此惊讶,辰月,这原是极其合理之事。终身大事,兹事毕竟体大。我也好奇,以杜姑娘如此蕙质兰心,怎会来参与选亲如此庸俗不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