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歉地笑。「我家从不招待朋友的,我已经帮你订好饭店。」
「哦?」她大方道:「那我们买香槟回饭店。」她微笑,风情无限。
他没兴致。「改天吧,我还有事。」弥生怎么了?他好担心。
* * *
浴室蒸气喷涌,弥生泪儿扑簌。她坐在浴缸里,左手摊著日记本,回忆五年来暗恋他的心情。眼泪滴湿字迹,墨儿氲开,她伸手擦,手一滑,日记「哗」地掉进水里。
厚厚的日记,逐字填满的字句,蓝色墨渍被水漾开来,弥生没有捡,只是哭著看日记本在水里浮沈。
她放弃了,这场苦恋,她认输。姊说得对,人心不是挖呀挖的就会挖到身上,他不爱就是不爱。已经够了,她还不醒吗?已经够了啊,她不想再受伤了。弥生滑进水里,溶掉眼泪,让那一直为他热烈跳动的心平静。再也不了……
* * *
因为担心,金绍棠一早就到公司。同事陆续赶到,平时最早来的乔弥生今天迟到了。她一进来,坐在厅前翻杂志的金绍棠即刻偷觑她,她看来心情很好,一手端著咖啡,另一手抱一束鲜花,咦?谁送她花?她笑盈盈招呼同事。
「谨臧,早啊~~」又朝姗芭挥手。「早啊!」又跟晖芯点头。「早呀!」转头,看见金绍棠,笑容敛去。
他笑嘻嘻。「早啊,弥生。」
弥生走向座位,大夥儿感到气氛诡异,看著老板追弥生到座位。
「弥生,你——」
将行程表交给他。「这是今天的行程。」她将花束拆开。
「谁送你花?」
「我自己买的。」今天起,她要对自己好。她拿了花瓶去装水,回来时见他还在,她挑眉问:「有事?」坐下来品尝咖啡。
肯定是在跟他生气,往常弥生都会顺便带咖啡跟早餐给他的。「弥生,你——」金绍棠住口,他发现员工们好奇的眼光,於是清清喉咙,故作威严地道:「你进来我办公室。」丢下话,掉头走了。
弥生慢吞吞地将花瓶摆好,又伸了好几个懒腰,这才起身走进他的办公室,她一进去就听他沈声命令——
「门关上。」
弥生一关上门他就问:「你怎么了?生我的气?」
弥生摇头。「没有哇!」
「还说没有?」他过来抓住她肩膀,瞪著她。「明明有。」
弥生也瞪著他。「有吗?」
「当然有,你平常都会帮我买咖啡的。」
哼哼,弥生眯眯笑。「想喝咖啡啊?可以叫谨臧买啊!谨臧是你的助理,你可以吩咐他。」
「他哪知道我爱什么口味。」
「哦——」弥生走向落地窗,背著他注视外边风景。天气真好,金色阳光将街道映得铄铄发亮。金绍棠跟过去。
「说吧,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可惜了,这五年虚耗的光阴。她沈声道:「我觉得买咖啡啦、早餐啦、午餐啦这种事不该由秘书做吧,往後你吩咐别人做。」
「你不也做了那么多年,怎么忽然计较?」他不明白。
弥生从口袋掏出名片,放到桌上。「这是洗衣店地址,你前天给我的那套西装明天会好,记得去拿,要是懒得去就叫谨臧去拿。」
他叹气。「还说不是生我的气,平时送洗衣服都是你帮我处理的,怎么会要我自己去拿?」
弥生又望向外头,仰望湛蓝天空。「不是啊,我觉得做一个秘书呢,把本分尽好就行,其他不关我的事,以後我们分清楚点。」她不要看他的眼睛,讨厌自己一再被迷惑。
「好好好。」金绍棠坐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气什么了。」
弥生转头看他。「我气什么?」
「你气丁菲菲,气我没跟你商量,就决定和她合作?」
这个笨蛋,弥生脸一沈,呵了一声。
「不是吗?」
「这还给你。」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放到桌上。「以後你出国,屋子托别人管。」
「你干么?」金绍棠火了。「喂,乔弥生,我很少跟人低声下气喔,你到底不爽什么,你让我心情很差,你知道吗?我昨天甚至睡不著觉!」
你不过是睡不著,而我,我哭了一晚。弥生苦笑。「还有事吗?没事我出去了。」
「我再问一次,你生我的气吗?」
「没有。」只是想划清界限。
「好、好。」他面色铁青,用力拉扯领带。「你出去。」
* * *
晚上,在俱乐部里,吴文杰张大嘴巴,看老友骂不停,而桌上的菸灰缸,已经躺满菸尸,空的酒杯堆满桌。
「你说她什么意思?嗄?」金绍棠领口敞开,袖子卷起,气愤地猛吸菸。「她在想什么?妈的,我搞不懂。帮我买咖啡、买早餐,这本来就她做的事嘛,我有求她吗?她自己要买的啊,买著买著我习惯了嘛。我现在习惯了她又说什么要分清楚,什么那不是她的工作。」
他用力按熄香菸,灌一口白兰地,又说:「喏,送洗衣服这事,她只是顺便经过顺便帮我拿而已,顺便嘛!她现在忽然跟我计较了,当初也是她介绍这间洗衣店的啊,说什么这间很会烫衣服什么的,我就试试看嘛,结果很不错,那在她家附近,当然就让她拿喽,这很自然的嘛,顺便嘛!」
「喔。」吴文杰思嗯啊啊的,心想——哇噻,他已经骂两个小时了!
「再说我给她钥匙好了,因为我信任她嘛,我跟她最熟啊,她办事细心,人品又好,我出国当然就拜托她帮忙照顾家里的花花草草啊,帮我注意一屋子里的状况啊,这很平常的嘛,是不是?很平常的嘛!」金绍棠烦躁地又点燃一根香菸,用力抓揉头发,拉扯著领带。
哇噻!吴文杰儍了,这个金绍棠第一次这么狼狈呢,这模样简直像失恋了,他知道他多可笑吗?
「呃……绍棠你现在说的是……你那个女秘书?」不是女朋友?
「废话!」他又灌一口酒。「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呵呵,」吴文杰乾笑,以为他在骂女朋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怎样?」他还不知自己反常,果真当局者迷啊!
「你现在啊,就像在抱怨自己的女人。」
「嗟!」金绍棠挥挥手,仿佛他多可笑。「我才不抱怨我的女人,我那么小气啊?对女朋友不爽,切就好了啊,抱怨干么?现在不同,现在是我的秘书乔弥生,你说说,她到底怎么了?那么多年从没见她发神经啊!」他叹气,又抓头发了。唉唉唉,连叹三声倒进沙发。「烦死人了……」她从不发脾气的,会忽然这样肯定有原因,他想不透。她像变了个人,他很不安。
「绍棠。」吴文杰按住他肩膀,目光透著怜悯。「你不要再想了,女人这种动物最情绪化,搞不好明天她就好了。」
「是吗?」是这样吗?弥生只是一时的情绪化?
* * *
结果不是!弥生不是情绪化,她还是对他好冷淡。
一星期後,他受不了,把她叫进办公室,菸灰缸里,方捻熄的香菸还火光稀微,烟丝袅袅。
弥生瞪著那管烟,听他说话。
「所以,下个月帮你调薪,多五千元,这样满意了?」说完他拉开抽屉拿出钥匙。「所以一切照旧。」
弥生瞪他。「等等,你以为我想调薪?所以才——」
「不然呢?我想不出你气什么,还是……」他也凑脸来盯住她。「你老实跟我说,有人跟你挖角吗?哪一间公司?可恶,他开的条件我加倍——」
天啊~~气死我也!弥生靠近,瞪住他。「金绍棠,你真是笨蛋。」
他脸一沈,也靠过来,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了,眼对字眼,呼吸喷在彼此脸上。他狠狠道:「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从不把你当下属,那不代表你就可以这么嚣张!」可恶,骂他笨蛋。
混帐!弥生咬牙。「金大老板,小秘书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那早超过一个秘书该做的!」
「所以就算我调薪,你还是坚持要跟我分那么清楚?」
「这样比较好。」不再任他予取予求,她要新生活!
他抓了钥匙扔进抽屉,砰,关上。剧烈的声响令她震住了,他起身,抓了公事包吼——
「随你高兴,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出去,剧烈的甩门声,惊动她。
望著那未熄的香菸,她静静看一会儿,捻起香菸,拍掉滤嘴沾染的灰,挟在指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重温他残留的气味。熟悉的香菸,熏得眼睛潮湿。
竟然以为她想调薪?他真那么木头,还是故意装傻?她暗示得还不够?方才她差点咆哮出来——「你这笨蛋,我只要你爱我!」唉,幸好忍住了。得不到他的爱够惨了,若还要他亲口说出「我不爱你」,嘿!那她还有脸留在这里吗?
铃~~手机响了。
「喂?」
「弥生,晚上过来吃饭。」是铄雅,命令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