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想知道,可追问时,他却一下子阴沉了脸色。
「好烦哦,为什么不告诉我嘛?」她喃喃抱怨,垂落脸颊,无奈地贴上琴键。
吉尔敲门进来时,见到的正是她这般萎靡的模样,不禁楞了一下。
「怎么了?芙蕾雅,你看来很困扰。」
「是很烦啊。」她扬起脸。「李斯特的『爱之梦』,我弹不出感觉。」
「感觉?」
「对啊,一点韵味也没有。」她随手弹了一段给他听。
吉尔听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干嘛不说话啊?」她慌了。「我弹得真这么糟?」
他回过神,急忙摇手。「不不,你弹得很棒啊!我要是弹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吗?」罗恋辰不信,犹自苦恼著。
吉尔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几口,才道:「芙蕾雅,我听说--」
「听说什么?」
「有个教授在课堂上说过,要表现乐曲的情意,有时候光凭想像是不够的,很多时候要靠人生的体验。」
「人生体验?」
「所以我猜想……呃,你觉得自己抓不住感觉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说到这儿,他的脸不禁红了,连忙别过头去。
领悟他话中含意,她也跟著绯染玉颊。「哦。」
「我也只是乱猜的,不一定是这样啦。」吉尔不敢望她,直瞪著窗外。
「嗯,我知道,谢谢你。」她柔声道。
「不客气。」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旋回视线时,眼角却瞥见两个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谁?」
女人?
罗恋辰一惊,急急从钢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对并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谨言,和一个……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认出来了。」吉尔忽地一拍手掌。「是丽西?科恩!」
「她是谁?」
「她以前也在这里念书,算是我们的学姊吧。」吉尔解释,「我有个表姊跟她一起学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这所学校念书?这么说,她跟白谨言早就认识了?
罗恋辰身子一僵。
「原来就是她啊。」望著在校园里漫步的两人,吉尔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样的微笑令罗恋辰心惊。「什么意思?」
「我表姊前几年也在这里念书,她跟我说,那时候白教授跟这位学妹可是学校最受瞩目的一对呢。听说白教授满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丽西学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你应该听过这首曲子吧?钢琴根本只是配角,难得白教授居然愿意为人作嫁。」吉尔笑道,「不过他们最精彩的一次表演,应该还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题幻想曲』,风靡了整个维也纳--」
接下来吉尔还滔滔不绝说了些什么,罗恋辰完全没听入耳,她只是冻立原地,瞪著窗外白谨言与陌生美女状似亲密的身影,脑海里蒙胧回荡著那首她曾听了无数遍的「爱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没记错,那首钢琴独奏曲便是他在这里求学时创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因缘,让他作出这般浪漫的曲子?
原来……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学姊--
他骗人!
一念及此,她蓦地咬紧牙关,抓住窗棂的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曾经说过,他的恋人就是钢琴,除了钢琴,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曾经这么告诉过她,不是吗?
说谎!
他说谎!
他不许她谈恋爱,不许她跟吉尔交往,结果自己却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太过分了!
「……芙蕾雅,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不舒服吗?」
「骗子!大骗子!居然骗我!可恶,可恶!」罗恋辰忽地锐喊,歇斯底里的神态教一旁听不懂中文的吉尔骇楞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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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很不高兴。
今日他带她游遍了维也纳市区,由圣吏蒂芬教堂开始,到国会大厦、霍夫堡的英雄广场,最后来到哈布斯堡王朝女皇玛丽亚德瑞莎最锺爱的丽泉宫。
对於一栋栋诉说著奥地利曾经辉煌的建筑,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感动的,也许就因为太过著迷,那对湛亮的星眸总是直直盯著周遭优美的景致,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冷淡。
最近的她,一直这样,对他爱理不理的。
课是乖乖上了,琴也很努力在练,问她话时是会回答,只是简短扼要。
问她一句,她也只答半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赘;而若他不开口,她也绝不会主动开口,两瓣樱色美唇闭得比蚌壳还紧。
究竟怎么了?
不知怎地,对她这种宛如孩子般赌气的冷战,他一点也气不起来,只觉无奈。
参观完壮丽优雅的宫殿后,他带著她闲逛皇宫花园。日轮逐渐沉落,少了温暖阳光,冬季萧瑟的寒风忽然显得冷意逼人。
「会不会冷?」白谨言问,「不然我们回去吧?」
罗恋辰摇头。
「不想回去吗?」
她点头。
「还玩不够啊?」他微笑道,「那待会儿带你到多瑙河畔附近吃晚餐吧,那边很多酒馆的乐团表演都不错。」
「嗯。」
「那走吧。」白谨言试图牵她的手,罗恋辰却轻轻甩开,迳自昂首走在前头。
望著她裹著驼色大衣的背影,他只能苦笑。
他们上了前往多瑙河方向的电车后,沿途,罗恋辰只是盯著窗外,沐浴在清冽光线中的侧面冷得让他皱眉。
一年多来,她从不曾与他闹别扭,只有他责备她,而她柔顺道歉的份;如今情况大逆转,倒教他不知所措。
这丫头究竟在想什么啊?他真不懂。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白谨言喃喃自语,摇头耸肩。
不久下了电车,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一眼望见路旁的冰淇淋小贩,他忽然有了主意。
「你在这边等等。」他呵咛罗恋辰,随后挤过人群跟小贩买了两球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捧著甜筒走回来。「吃冰淇淋好吗?」递给她。「我记得你最爱在冬天吃这个了,去年吃好多不是吗?」
罗恋辰只是瞪著他,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瑞士巧克力口味对吧?还有兰姆葡萄?」他将甜筒往她又移近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
「因为你老是点这两种啊。来,给你。」
她不情愿地伸手接过,低眸瞧著色泽饱满的冰淇淋,若有所思。
「是不是天气太冷了?瞧你鼻子都发红呢。」白谨言关怀地说。
罗恋辰却猛然扬起睫,防备性地瞪著他。「我知道自己像驯鹿,你不必嘲笑我。」
「我没嘲笑你啊。」他奇怪她有如刺蝟般的反应。「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可爱的。」
「你!」她无话可说,愤愤然舔著冰淇淋,一不小心,巧克力沾上了唇。
白谨言看著,不禁笑了。「瞧你,都长胡子了。」伸指意欲替她拭去。
她连忙扭头躲开。
看来还是不行。他叹气,「怎么?还是不开心?」
「没有啊。」她否认,小巧的樱唇却闷闷嘟起。
明明就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白谨言翻翻白眼,伸手转过她下颔,强迫她直视自己。「究竟怎么了?从研讨会那天过后你就变得怪怪的,冷冷淡淡的,跟我赌气啊?」
「哪有?」罗恋辰垂下眼。
「还说没有呢。」他点了点她冻红的鼻尖,又用拇指替她擦去唇边的巧克力痕。「跟个孩子似的!」
「我才不是孩子呢!」她怒气冲冲地挡开他的手。「你不要一直拿我当小孩看!我已经十八岁,都快十九了!」
白谨言星眸闪过笑意。「是是,你长大了,是女人了。」
半开玩笑的口气让她更气,双颊都涨红了。「你不要……一副这么不情愿的样子。我本来就成年了,本来就是女人。」
「是是。」他敢说不是吗?
「少来了,你嘴里说是,心里可不这么想!」明眸燃起指控的火苗。
「嗄?」
「你心里还当我是黄毛丫头,对吧?你以为我只是一个爱要脾气、闹别扭的小女生,对吧?」她连声追问。
「恋辰--」
「你一直把我当孩子哄,从头到尾,一直在哄我!」她气急败坏地喊,跟著,一股莫名委屈蓦地攫住心头,鼻间一酸,不自觉握拳捶打起白谨言胸膛。「你哄我,还骗我,讨厌!讨厌!」
「究竟怎么了?」白谨言抓住她的手。「你说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她咬唇不语。
「说话啊,恋辰。」
她依然不肯开口。
他无奈地问:「是不是想家了?今年圣诞假期,我带你回台湾吧。」
「我不回去。」她冷冷拒绝。
「什么?」
「我不回去!」她怒视他。「我要去慕尼黑!」
「慕尼黑?」他一楞。「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吉尔邀请我去他家过圣诞节。」
「吉尔?」他剑眉一蹙。「那个曾经对你表白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