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娘不是心心念念想把她推入火坑吗?他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去找麻烦已是客气,怎可能再让她回去那个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毕竟还未嫁给你。”她喝了一银匙的香浓豆浆,忍不住又叹口气。
这真不像她的风格啊。
可是这些日子来,她是为了欢喜也叹气,为了难过也叹气。
“你就留在府里,我待会就去你家提亲。”他断然道。
“不!”她仿佛已经可以见到他被娘亲大敲竹杠,剥皮剥得不亦乐乎的惨状。“不可以。”
他挑眉,“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吗?”
“我是对我娘不放心。”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脸认真地道:“她一定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你该对我有信心些。”他失笑,温和地道:“相信我,我会好好处理的。”
她满面焦灼,“不行不行,要是让我娘知道了你的身分,以后你们家就会麻烦不断了。你、你不知道我娘的德行,真是人憎狗厌……”
“太夸张了。”他啼笑皆非。
“若不是情况如此,我会这样污蔑自己的亲娘吗?”她感叹地道,“不如这样吧,你先让我回去把话说清楚,我也得想法子好好安置我妹妹。”
“让你妹妹住进艾府吧,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他真挚地道。
春儿心一跳,不禁斜眼睨视他。“你是指……哪种‘照顾’法?”
听说姊夫最爱俏姨子了,难不成……
骆弃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真是气死我了。”
“哎呀,我想应该也不是啦。”她连忙陪不是。
“言归正传,我不想你回去。”他不舍的看著她。
“傻瓜,难道我可以就这样‘失踪’吗?我娘和我妹子以后该怎么办?尤其我妹子,她今年才十五,又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万一过没几天就给我娘卖进青楼那就糟了。”她忧心忡忡的说。
“那么我陪你回去。”他退了一步。
“最迟我明儿就回来,好不好?”她轻声央求著,眼儿亮晶晶的。“别难为我了。”
“春儿……”
“我保证。”
骆弃凝视著她,最后只好低低叹了一口气。“好吧,最迟明早,否则我马上到你家去抢人。”
“好。”她嫣然一笑。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抵著她的发顶微叹声,“我真舍不得你。”
“我明儿就回来了,乖。”她感动得满眼笑吟吟,伸手将他的腰环得更紧。
“那么好好吃饱饭,待会我骑马送你。”
“不。”她摇摇头,“不能让我娘看见你和那匹骏马,否则你恐怕逃不回艾府,连衣衫马儿和鞋子都得被剥光了。”
“好吧,你吓到我了。”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眸子里却怎么也看不出一丝被吓著的痕迹。
“回家前我也得把这身新衣裳换掉。”她皱皱鼻子,有点舍不得地轻抚著这上好丝绸缝制成的美丽宫衫。
也许她不应该太苛责联儿会为一件新衣裳打动,在穷困了那么久,一件代表著安稳富足幸福生活的新衣裳的确可以大大打动一个小女孩的心,错只错在娘亲用那种卑鄙的法子魅惑人心。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的娘亲,就算她再自私贪利也不会连一丝丝骨肉之情也无。”
春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认识她娘,根本不知道贪婪会把人的良心腐蚀到什么样的地步。
罢了,走运的话,明天她就会离开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重新开始崭新明亮的人生。
她真是太幸运了,不必挣够了银子,也不必带著妹妹远离京城去寻找自由自在的土地。
从今而后,骆弃就是她的依靠,她的温暖和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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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走过花街柳巷,怜悯而平静地看著这俗丽色靡的老旧街道。
家家户户都是勾栏院,来来往往都是嫖客子。
明天、明天她就离了这污泥,回复她清白皎洁的身分了。
她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终于,终于守到了云儿开月儿明的一天。
“哟!这不是柳家春儿吗?眉飞色舞的模样,想是被开苞了吧?今早我还听见她娘亲穷嚷嚷,说是女儿一夜未归,定然是找到了好恩客了。”三姑六婆倚栏卖笑的当儿,还不忘说长道短。
春儿今日心情太好,不准备与她们计较,所以连哼都懒得哼一声,迳自走进家门。
“姊姊,你到哪里去了?”一夜未睡的联儿满眼血丝地冲了过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不禁鼻酸泪流,紧紧攀著她的袖子哭了。“姊姊,我咋儿想了一整夜,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春儿原是要回来安置妹妹,并向她道别的,可是看到憔悴饮泣满面惭愧的妹妹时,不禁心头一热。
她又心软了。
毕竟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妹妹呀!姊妹俩在冬夜里躲在破旧棉被里,抖著手剥著条小小烤地瓜分著吃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她们俩那么多年的深厚感情,怎么能一笔抹煞呢?
“联儿。”她揽紧妹妹的肩,心痛地哽咽起来。“说什么傻话?咱们是好姊妹,你的心我明白呀。我只是难受你误会我,在娘与我之间选择了她……但是现在都好了,我什么都不计较了,现在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快活了。”
联儿作梦都没想到姊姊竟然这般宽宏大量,非但不记恨她的无知懦弱和出言无状,反而还这样体恤怜惜她……
她哭得更惨了。
这些日子来自己的薄情寡义不断袭上心头,再想起姊姊这些年来付出的点点滴滴,真是觉得自己枉费读了那么多的书,学问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姊姊……”联儿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仿佛要洗尽自己的罪恶感和歉意,把所有是是非非全让泪水净化掉了。
春儿被她哭得一颗心揪疼了起来,连忙用力地拍了拍妹妹的肩,故作洒脱爽朗地道:“把我衣裳哭湿了,就罚你替我洗。快别哭了,咱们回房里说话,我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
“呜呜……是什么?”联儿抽噎著问道。
“娘呢?”她警觉地环顾四周。
“她在厨房那儿。”联儿顿了下,才迟疑地低声道:“娘今儿像是转性了,我一早就听她念念有词地往厨房里去,这会儿半天还不出来,不知在煮些什么。姊姊,你想娘会不会真的悔改了?她决定以后要好好疼惜我们姊妹了?”
“是啊,那母猪也能上树,连这门槛都会张口叫我娘了。”春儿没好气地道:“你不是真以为她改了性子吧?”
“但她这些天真的待我不一样了。”联儿怯怯道,又怕惹恼了姊姊不快,伤了姊姊的心。“我是说……”
“好了,你别急著向我解释,咱们先进房里说话。”她神秘兮兮地拉起妹妹的手就往房间方向走。
就在这时,正好撞见了手里捧著一碗甜圆子汤,口里喃喃自语走出厨房的柳宝惜。
姊妹俩不约而同心一惊,停住了脚步。
“成的,这回一定成……”柳宝惜的自言自语蓦地一顿,她眨了眨眼,忽然看见她们姊妹俩,脸上隐约闪过一抹心虚。
“娘。”春儿冷冷唤道,对联儿一点头,“我们回房吧。”
“好。”联儿也感觉到今日娘亲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的脸颊潮红,眼神太亮,尤其神秘兮兮地叨叨念念的举动也令她感到畏惧。“呃,娘,我就和姊姊回房了。”
“等等,你们俩正好都在,喝了这碗甜圆子汤吧。”柳宝惜一个箭步向前,满面殷勤讨好地将那碗甜圆子汤捧到她们面前。
“我不渴。”春儿盯著她,直觉怪怪的。“你几百年没有下过厨了,谁知道里头搁了什么毒药。”
说不定是终于受不了她,所以要用老鼠药毒死她了事。春儿冷笑的暗忖。
柳宝惜眼圈一红,坠下泪来。“对不起,春儿,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亏待了你们姊妹……我昨儿思前想后,懊悔痛苦得不得了。我求老天爷,如果能让你平安回来,我从今后一定把那些坏性子改了,好好地疼爱照顾你们姊妹。”
春儿呆住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为什么连娘都会说出这样悔恨内疚的话来?是她的耳朵坏掉了还是怎么了?
娘后悔了?!
她这十八年来从没自娘亲嘴里听到过任何一个自责、懊悔的字,可是今日她非但道歉,甚至还亲自煮了碗甜圆子汤要给她们吃。
春儿忽然觉得,这天地好似颠倒过来了,变得教她措手不及,脑子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她惊疑又震动地瞪著柳宝惜,完全说不出话。
联儿看在眼里,忍不住眼眶含泪,嘴角噙著笑道:“姊姊,我是同你说真的,娘这几天变得不一样了,也许我们家真的要否极泰来,从此后一家和和乐乐团圆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