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吧?”春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紧绷又颤抖地冷哼。“娘,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忽然对我们这么好,这当中一定有鬼。”
“春儿……”柳宝惜泣不成声,满脸痛苦。“我不怪你不信我,我的确没资格再求你们原谅我,我都明白,都明白。”
“娘,你别这么说。”联儿不忍心地走过去,抬手轻拭去娘亲的泪水。
这不会是真的。
春儿内心强烈矛盾著,她不知设想、盼望过几千几万次,希望娘亲能够变成现在这般慈蔼好脾气的模样,希望娘亲能够体认到骨肉之情有多么重要。
但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没理由这次还傻傻相信她。
可是……可是假若是真的呢?
她迟疑地看著柳宝惜,一颗心开始动摇。
“如果你们不喜欢这甜圆子汤,不要紧,我去把它倒了吧。”柳宝惜哽咽著就要转身。
“娘!”联儿急了,求救地向春儿望来。
“娘……”春儿心底澎湃渴望的母亲情结终于战胜一切理智与犹豫,伸手接过柳宝惜手上的甜汤,喜悦感伤的泪珠跌碎在衣襟上。“我喝,我想一定很甜、很好吃……”
联儿欢喜感动地看著姊姊将甜圆子汤大口大口喝掉,暗自庆幸著从此后娘亲和姊姊嫌隙尽释,以后是真正亲亲爱爱的一家人了。
柳宝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唇边的笑容迅速扩大了。
“果然是我的宝贝好女儿,娘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她喃喃自语,笑容变得好不诡异。
“娘,你在说什么?”春儿惊觉她话里的古怪,“什么见死不救?”
“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一家子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了。”联儿兀自傻傻地在那儿欣慰地笑著。
“春儿,你现在应该想睡觉了吧?”柳宝惜压低声音催眠似地念著,眼神异常发亮地盯著她。“睡吧,睡吧,睡了就痛快了,这是你的命运,以后待你穿金戴银的时候会感激娘的……”
“你、你在汤里下了……什么……”春儿只觉一阵晕眩袭来,然后浑身逐渐酸软无力。
闪过她脑际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心爱的男人了!
骆弃……骆弃……
接下来她完全失去了意识,任凭黑暗将她全面笼罩而下。
“姊姊!”联儿尖叫著一把抱住昏过去的姊姊,目眦欲裂地怒视著娘亲。“娘,你对姊姊做了什么?”
“我只是给她喝了迷魂药,没事的,待她醒过来后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妓女命,逃也逃不了。”柳宝惜露出了贪婪邪恶的笑容,兴奋地搓著手道:“王泼皮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做赌本,所以我把你姊姊卖给他的‘梨春院’了。联儿,你应该要开心才对,这碗甜圆子汤原是要给你喝的,幸亏老天爷阴错阳差让你姊姊这时回来,撞进我的手里──”
“你这个恶毒的娘,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联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恐又悲愤地大叫。“原来你这阵子都是骗我的,你真的像姊姊说的那样,一心一意就要把我们姊妹卖入青楼!”
“哼,若不是今日王泼皮出的价著实诱人,还给了我这包迷魂药,否则我还真舍不得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你们这对如花似玉的姊妹给卖了呢。”柳宝惜得意地哈哈大笑。“今天可遂了我的心愿了,看你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姊姊!”联儿犹如一头疯狂的幼狮要保护母狮子,紧紧地将姊姊抱在怀里,怒瞪著娘亲。“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哼!由得了你这个书呆子吗?”柳宝惜冷冷一笑。“我现在就去通知王泼皮可以过来接人了,你若是敢给我横生枝节,我明儿就把你给贱价卖了。你的姿色比起春儿是差太多了,又这么瘦津津的没几两肉,我若不是想多哄抬些价钱,哪会留你到现在?”
“你这蛇蝎心肠……”联儿已经骂不下去了,她心痛欲死地紧抱著姊姊,浑身颤抖如风中秋叶。
她对不起姊姊,都是她,害姊姊对娘失去了戒心。
事到如今,如果待会王泼皮来,她一定要主动自愿代替姊姊,跟他回青楼去,否则教她怎么对得起姊姊呢?
“给我好好看著春儿,你若敢跑的话,我绝对不饶你!”柳宝惜撂下狠话后就走了。
看著娘亲欢天喜地要去唤青楼的人来,联儿又是气又是恨又是悲伤。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但是最后,她拚死拚活还是保不住姊姊,王泼皮派来的人一见到美艳如海棠春睡的春儿,二话不说扛了人就走。
她扑上前去恳求著要做交换,只是落得被踹了好几脚和耻笑的下场。
“娘……”联儿哭得快断气,没法子只好抱住娘亲的腿。“求求你,你改卖了我吧,让他们把姊姊送回来啊!”
“你给我住嘴!你以为别人的眼睛都瞎了,看不清楚你们俩谁比较值钱吗?别在这儿嚎丧,老娘还准备出去大杀四方哪!”柳宝惜啐了一声,不理女儿的苦苦哀求,捧著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地出门赌博去了。
“娘!我求求你啊……”联儿跪在地上拚命磕头,却怎么也唤不回那个心肠如铁石般冷硬的柳宝惜。
第十章
自春儿回家后,骆弃一整个上午焦躁不安极了。
他在药田前怎么也定不下心,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是怎么了?他为何感到心底阵阵忐忑紊乱,好像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了。
“该死的!我应该陪著她回去,亲眼看她走进家门的。”他低声咒骂自己,锐利的黑眸愤怒地眯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这没有根据由来的恐慌感,极力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但是到了午膳时,对著满桌子的美食佳肴他却连半点胃口也无,反而心底的冰冷与惶恐越发扩大了。
“不成,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用了甩头,毅然决然地冲出家门。
连骑马也顾不得了,以鬼魅电闪般的高深轻功几个纵掠,迅速如影子般无声地穿越过京城大街小巷,直奔向柳家。
一到柳家门,他皱著眉头看著大开的木门。
怎么连门也不关?难道不怕遭贼或是歹人闯入吗?唉,她就是这么粗心大意的,真教人担心。
不过真的要这么大剌剌地走进去吗?万一给春儿看见,大发娇嗔怎么办?
他会不会正好打断了她劝说母亲的行动?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哀哀痛绝的哭泣声,心头仿佛有预感地冰冷揪结了起来,迫不及待冲进屋里。
一名纤瘦弱小的女孩跪倒在地上哭著……
一见哭的不是春儿,他心头一松,长长吁了一口气。
可是天生的侠骨气概与正义感旋即被激起,他同情地走近她。“你是春儿的妹妹联儿,是不是?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这陌生浑厚低沉亲切的声音令联儿呆了一下,抬起斑斑泪痕的小脸愣愣地看著他。
“你……你是谁?你怎知我叫联儿?”看见器宇轩昂的他,联儿直觉这人不会是坏蛋。
可是他究竟是谁?又怎会好像认识姊姊的样子?
“我是你姊姊的未婚夫,我姓艾。”他温柔一笑,精明深邃的眸光环视老屋。“你姊姊呢?”
姊姊的未婚夫?!
“我姊姊没有未婚夫啊,她从来未跟我提过。”一说到春儿,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认识我姊姊,那可否请你救救她?我求你,我拜托你。”
联儿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骆弃连忙一个搀扶住,脸色却已是变了。
“春儿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哪里?”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下沉到了最冰寒可怕的虚无底。
“她让我娘卖到‘梨春院’去了,刚刚才带走的──”联儿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这原本翩翩有礼,此刻却化为罗刹天魔的震怒男人吓住了。
“我一定会杀了那些伤害她的王八蛋!”骆弃危险冰冷地咬牙切齿,倏地起身,联儿眼前一花,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咦?刚刚……刚刚是怎么回事?”联儿怔怔地揉了揉眼睛,几疑自己是在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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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是被一阵凉湿的感觉惊醒过来。
她悚然一惊,呛咳地喘著气睁开双眼,自慌乱和茫然中挣扎清醒过来。
“要死了,是谁泼我水?”她喘息著惊疑地看著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红艳到可以刺瞎人的摆设──红帘子,红窗子,红桌子,红地毯,还有连这床都是大红色。
她眨了眨眼睛,抬手遮住了双眸。
“是我。”一个拔尖儿娇嗲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啧啧啧!果然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胚子,这鸡笼子里跑出凤凰来了,柳宝惜那老货居然生得出这花儿般的天仙女儿。”
一听到娘亲的名字,春儿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恢复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