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
“她……呃,她是送馒头来给你吃的。”艾老爷陪笑著解释后,连忙把春儿拉到一边。“好丫头,我可以求你一桩事吗?”
“我不陪人上床的。”她冲动莽撞地道。
艾老爷尴尬得脸一阵红,啼笑皆非。“不不,跟那个没关系的。”
“哦,那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骆弃全然不理会这一老一少在那儿交头接耳商议什么阴谋,他只是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伫立在原地,双手抱胸乘机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著实清丽绝色到令人移转不开目光,但是他十分确定她吸引不了自己。
他喜欢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女人,不需有芳艳的容光,只要有好心肠和好口才──当然,倒不是因为这样他就会生起续弦的念头,但起码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就像秦关和楠竹可爱的小妻子一般。
至于她嘛……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美则美矣,可惜过分粗俗毫无内涵可言。
艾老爷和春儿还在那头窃窃低语──
“……他就是因为妻子过世而打击过重,所以现在脑子不很灵光,有的时候脾气暴躁,有的时候又好好的,但更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不知煮些什么东西,也不见他端出来请我们吃过。”
这些家中私密琐事照理说跟她一点关系也无,但是不知怎么地,春儿却听得聚精会神。
“你们没有请大夫来看过吗?”她神情认真至极地问。“说不定早早发现病就治得好了。”
“怎么没有?但他不肯吃药啊,也不肯承认自己有病,所以我们都得顺著他一点。”艾老爷满面沉痛地道:“唉,还有最糟糕的,他最近什么都不吃,也什么都拉不出来,我这才想你的药草馒头或许能救得了他。”
她眨眨眼,骇然道:“我的药草馒头?你想我的药草馒头治他的病?这……艾老爷,我老实对你说,这事决计不成的,我在馒头里面摆的不是仙丹妙药呀,不过是一丁点艾草和少许香椿。”
“什么都行,事到如今我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艾老爷煞有介事地一脸悲戚,连他都十分佩服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精湛感人演技。
春儿狐疑地盯著他老半天,等著他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可能吗?刚刚艾老爷解释半天的,就是流传在全京城,关于艾家少爷长相与性情阴阳怪气,不男不女活脱像妖怪,又逼死良偶美眷的真实版本故事吗?
她不禁抬起头,又多望了那英俊洒脱的男儿好几眼。
嗯,也对,光是容貌和身材就不是外头流传的那样离谱夸张兼恐怖了。所以这整件事有可能就像她一样,也是流言蜚语之下的受害者吗?
一想到自己,春儿一颗心不自禁地软了下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真可怜。
“好吧。”她冲动地下定决心,“我把馒头拿过去,但是您得保证他不会咬我。”
谁晓得脑子有病,受刺激过度的大男人会突然做出什么举动来。
“我保证。”艾老爷一脸诚恳。
“那我拿过去啰!”嘴巴上说得价响,她心下却是忐忑难安,毕竟对方可是个高出她两个头的彪形大汉。
“且慢。”
“什么?什么?”她刚跨出的脚连忙缩回来,小脸紧张。“什么啦?”
“我是想正式把我儿子托付给你。”艾老爷笑吟吟道。
春儿闻言,瞬间傻眼了,“喂,艾老爷,刚刚我们不是这样说的,我只是负责送馒头……”
“如果你能够每天送馒头过来,并且陪陪我这可怜的孩子几个时辰的话,我会更加感激你一生一世的。”艾老爷双手合十,“那就真是阿弥陀佛功德无量了。”
“我不缺乏感激,我比较缺钱。”她老实说。“几个时辰可以揉很多馒头了。”
“那我给你钱。”他热心地道。
钱是最简单的了。
“艾老爷……”春儿突然满脸怀疑,“你好似迫不及待送钱给我,还敢说你没有别的企图吗?”
天下哪会有这样好的事,财神爷捧满怀白花花的银子塞给她?
“为了我那可怜的儿,我什么都愿意做。”艾老爷心一惊,连忙使出百试百灵的哀兵姿态。
春儿一手抚著额头,忽然觉得突突抽痛。
唉……
“好吧。”银子加温情攻势,她完全无招架能力。“我尽量试试看。”
如果那个“据说”脑子有病的家伙敢对她毛手毛脚,她一定会让他们父子连跑都来不及。
“谢谢、谢谢,你真是一个大好人。”艾老爷啜泣起来,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就要迸出的狂笑声。
他真是太太太……佩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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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个正常人吗?
唔,真是太可惜了。
春儿带著馒头走过去,心里残存的一丝丝怀疑在看到骆弃开始在剥一棵银杏树的皮时,烟消云散了。
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剥起树皮,还放进嘴里意犹未尽地嚼起来?
“他一定是饿昏头了。”她自言自语。
“我爹方才跟你说了我什么?”骆弃转过头看著她,黑眸里精光毕露。
啊,原来他除了脑子有病,还有很重的疑心病。
不知怎地,春儿那打从出生后就没分配到多少的同情心此刻全冒了出来。
“来,这个给你吃。”她打开布袋子,掏出一颗冷掉的馒头递到他面前。
“这是干什么?”他瞪著她,然后目光缓缓往下瞪视那颗无辜的馒头。
啧啧,他竟连馒头这种最普遍的食物都认不出了。春儿内心的同情又氾滥了一些些。
“吃啦,不会毒死你的。”她不由分说地把馒头塞进他手里,为了证明,她还掏出另一颗吃将起来。“这儿有椅子,坐。我叫柳春儿,你呢?”
他浓眉紧皱,直觉望向父亲的方向,搞什么东西?
但艾老爷早已经心虚地逃走了,因为他怕儿子一旦知道自己搞鬼,会罚他一个月屙不出来。
“坐!你在看什么?你爹早走了。”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洁净的石椅上,小脚晃呀晃的。
一点规矩也无。
骆弃的眉头纠结得更紧了。
“你怕女人吗?怎么不敢坐我身边?”她眯起双眼,越说越相信他真的受过重大刺激。
“激将法这招对我无效。”他挑眉回道,却还是坐了下来。
他倒想看看这美艳女子究竟想做什么,父亲是要她来抚慰他漠视已久的“男性尊严”吗?
春儿吃著馒头,身子因他的宽肩靠近而隐隐发热,整个人也莫名其妙心乱如麻起来。
“坐过去一点,太挤了。”她索性一脚把他蹭开点。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敢推我?”
他的至亲好友就算感情再好,也害怕碰触到他,唯恐会被他震开,或是沾到什么令人浑身麻痒难当、喷嚏连连的奇毒……
可是她竟然敢用脚踢他?
不,他应该讶异自己怎么没有顺手给她点苦头尝尝?
“你全身是镶金还是框银的?怎么不能推啊?年轻人要随和一点才会得人疼,阴阳怪气始终不是办法,你迟早得走出那乌黑阴暗的角落,重回光明灿烂的未来。”她义正辞严地说著大道理。
嘿,没想到她柳春儿居然也有讲大道理给人听的一天。她不禁兴致高昂,开心得不得了。
骆弃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她是哪儿跑出来的年兽或怪物。
“你怎么一脸茫然?听不懂这么高深的道理吗?没关系,我可以配合你的程度,说得浅显一点。”她清了清喉咙,就要开始。
“够了。”他倏地起身。
“够什么呀?一个大男人坐下来没半盏茶就起身,足见你心浮气躁全无定性,这样做得了什么大事啊?”天气太热了,她索性撩起裙摆扇凉。
骆弃眼睛大睁,眼珠子险险滚落,指著她大大方方袒露出来的雪白绣花裤,“你、你……”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爹是从哪儿找出这么一个长相美艳却粗鲁非凡的女人?
她究竟知不知道廉耻为何物,女人要笑不露齿,立不摇裙,坐不……
“坐吧你。”春儿一把将他拉下坐在她身边,“馒头还未吃完前要跑哪里去?”
“你、你这个大力士,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他完全不敢置信。
“吃,吃完我再告诉你。”她抓著他的大掌将馒头推近他嘴边,嫣然一笑。
他绝绝对对可以轻松弹出腰上藏著的数十种药粉之一,或者让她狂打喷嚏、浑身抓痒……应该也不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冲著他绽露那朵春花般的笑容后,他整个人无法动弹也无力思考了。
只能照著她说的张口咬、咀嚼……是口腔中淡淡香草味唤醒了他,骆弃略微一怔,像是想确认般地又咬了一口馒头。
“嗯,艾草和香椿……原来也能放进馒头里。”
“那当然,这是我们柳家的家传秘方,吃过的人都说了不起呢。”春儿得意洋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