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扩音器传来助教的声音。「严教授,有位葛小姐在您的办公室等你。」
严守御一听,火速脱去做研究穿的防护外衣,蓦地收拾桌上散乱的资料,猝地一溜烟消失不见,风似地去无踪。
张春满傻眼,潘理强呆住,这两位同学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潘理强问张春满:「教授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
张春满问潘理强:「葛小姐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严守御匆匆赶往办公室,黄昏时,校园小径上,杜鹃花红粉白地灿笑着,随风摇曳。
一路的美丽,严守御没空欣赏,他甚至匆忙到沿途同学打招呼都没空回应。进办公室前,他停步,想了想,又慌慌张张跑去厕所。
站在厕所镜子前,严守御先整理仪容,他嗅了嗅袖子——嗯,有化学药剂的气味,这样子去见女士太没礼貌了。于是他按下壁面安装的吹风机,很滑稽地转身、侧身、弯身、背身,让轰轰热风吹散身上不好的气味。
一名尿急的学生走进来,撞见这幕,顿时傻住。眼睁睁看严教授趴在墙壁,跟吹风机搞暧昧,学生吓得倒退三步。
「教授?」没看错吧?是大名鼎鼎严厉出名的严大教授?!干么啊?干么抱着吹风机啊?
听见学生呼喊,严守御僵住,他直起身子,低头整理衣袖,拨拨头发,优雅地转过身,不看学生惊愕的表情,冷着脸,推推鼻梁眼镜,直直走出厕所,理都不理,只有那爆红的耳朵,泄漏羞窘的情绪。
严守御走进办公室。六坪大的办公室,原木地板,桌椅书柜摆放工整。墙上挂着复古型黑色框,用几世纪都不会坏的旧式大时钟,造型简单,坚固耐用,时间精准。
八个大书柜依墙摆放,每本书按字母类别排列,一本本站在柜内,它们偎着彼此,姿势直挺挺,看起来硬邦邦。原木造的大书桌上,资料统一用A4纸列印,一张张四角对齐,整齐堆迭。铁制方正的的文具盒里,钢笔、原子笔、铅笔、色笔,支支归类好地放在不同格子,就连便利贴大小颜色都一目了然,丝毫不乱。桌上有一台白色iPod、笔记型电脑,右边角落放着一台蒸馏式专业级咖啡机,器具杯子排列整整齐齐。
因为这里是这样工整规矩,以至于那正趴在窗前,头发乱乱、姿势随兴、背对他的女人,显得格格不入……
严守御静静打量小兵的背影,这时候他觉得光阴好似倒流,他回到羞涩少年时,面对心仪的女孩,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慌慌地,只能爱慕地瞅着她。移不开视线。
窗户敞开着,夕光流进房,小兵俯在窗栏,欣赏花园景致。金色夕光,映着她的发、她的肩膀,令她苗条的女性化身子镶了金边。
这一幕,令严守御感动,他缄默不语,很喜欢眼前的风景。
自从认识葛小兵开始,严守御注意到她的头发从没整齐过,永远乱七八糟地披散着,可是那不安分乱翘的发,在他眼中别有风情。今日她穿纯白T恤、蓝牛仔裙,裙下纤细的小腿,踩着拖鞋式的米色短高跟鞋。窗边地上摆着黑色圆凳,圆凳旁放着她常背的大袋子。她正在听iPod,不知在听什么歌,身子轻轻晃着。她左脚站着,右膝膝盖跪在凳上,于是右脚高跟鞋斜晃半空中,裸露圆润的后脚跟……
严守御很不应该地,欲望骤升,情不自禁胡想,想握住那只可爱的圆润脚跟,就牢握掌中,暖着它。就好像握住会飞的鸟儿、爱瞎跑的猫儿,那是种带怜惜又有些色情的遐想。他无法移开视线,屏住呼吸,就怕一点声响会毁了眼前风景。光是这样欣赏她,竟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严守御轻轻掩上门,走到伊人身后。与她沐浴在同一片阳光里,小兵发现他了,侧身,撑着窗栏,朝他笑。
「你们台大的杜鹃花都开了。」
「现在是杜鹃花季。」
「对不起,忽然跑来,刚刚助教跟我说你在研究室,没打扰到你吧?」
严守御顿了一秒,才说:「没有。」事实上,他好欢迎被她打扰,这几天老是想着这个女人,脑海占据的都是她的面容。这剎,看见她,他胸腔发烫,心情激动,很不平静,他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内心却欢喜极了。
「找我有事吗?」
小兵拾起地上袋子,打开,拿出两本刚出炉的〇杂志给他。「看了不要太高兴,把你拍得帅爆了。」
「谢谢。」他接下杂志,不急着翻阅。
「还有!」小兵又从袋子里拿出眼镜。「这个!」她灿笑着,递给他。
严守御诧异,这是他遗失的「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接过眼镜打量,少了镜片,但镜框确实是他的,右边支架有一处刮伤,那是三年前出了一场小车祸造成
他惊讶地问:「在哪找到的?」
「你猜。」小兵笑得好骄傲。
「掉在摄影棚?」
她摇头。「摄影棚早搜遍了。」
「那怎么找到的?」
她摊摊手,跩跩地说:「唉!说真的,有时我实在觉得自己很聪明。」她滔滔地说:「我这阵子就在想啊,既然都找不到。一定是被偷了吧,偷走眼镜的人一定是知道这副眼镜的价值嘛,不是自己戴就是拿去卖咩,我就上拍卖网,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拍卖你的眼镜。」
「雅虎拍卖网?」
「嘿啊。」
「然后呢?」
「有十个人在卖。」
「妳去买回来?」
她骇嚷:「开什么玩笑?我去抓小偷!」小兵目光烁烁。「我一个一个约见,运气真好,第三个碰头的就是那天厂商的工作人员,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她还想咆给我追咧~~」
真精彩!严守御听得入迷。「那个人呢?」
「我抢回眼镜,说要报警,她一直哭一直哭,说什么她欠很多卡费,才会这么做。你不知道多刺激,她还给我跪下来……哇靠,我最怕人家给我跪。」
「然后呢?」他笑了,这次,懒得纠正她说脏话的习性。
「我看她年纪轻轻才十九岁,要是送警局留下记录,一辈子就完蛋了。而且我那时找到眼镜太兴奋,就懒得报警,可是又不能不惩罚她……」小兵目光一凛。「所以我叫她写悔过书!」
好样的,原来葛小兵的服编身分只是为掩人耳目,事实上真正身分是诲人不倦的老师啊!严守御暗自觉得好笑。
小兵从口袋掏出一团绉巴巴的悔过书。打开,她清清喉咙,念给严守御听——
「葛姊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人家的东西,如果我再偷人家的东西,我会一辈子没人要,下辈子变成猪,我发誓如果再犯,我的手会断掉,以后变成乞丐在路上讨钱……」
严守御一直笑一直笑,葛小兵念完,小心翼翼把悔过书折好,交给严守御。
「喏,拿去当纪念。」小兵踢掉高跟鞋,往圆凳一坐,唉叹:「累死我了,我追她跑了两条街……喂,你们台大干么盖这么大?光是走到你的办公室,我的脚就快要断掉了。」小兵捶小腿,笑不停。「我厉害吧,可以开侦探社了。」
「妳聪明,真的很聪明。」严守御诚心赞美,笑着问:「想不想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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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守御煮咖啡的时候,葛小兵研究他的办公室,她走到书柜前,打量藏书。
「这里有几本书?」
「三千七百二十三本。」
「哗~~还真的知道喔!」怪怪,谁会去数书架上的书啊?小兵晃到古董茶几,几上放一盆竹叶青,还有个黑色方形小箱。小兵弯身瞄着箱子,指尖戳了戳。「这什么?」
「打字机,我在英国的Car boot market买的。」
「什么是Car boot market?」
「类似跳蚤市场,在固定的日子,大家开车往某个据点,贩卖或交换家里不要的东西。」严守御拿出秤子秤咖啡粉的量,要精准味道才不会走掉,这是他的职业病。
葛小兵蹲下,瞅着打字机,很好奇。「没看过这么怪的打字机。」在老电影里看过演员使用打字机,但眼前这台没按键、没开关,只是个方形箱子。
「妳可以打开看。」
葛小兵立刻动手,她龇牙咧嘴扳了半天。
「要按着把手这里。」严守御过来,一个使力,掀开盒子,造型优雅,气质深沉的老打字机现身了。小兵眼睛一亮,兴奋地哗一声。严守御扬起嘴角,好得意咧!
「这是古董吧?很值钱吧?」小兵不敢乱碰,带着敬意地注视它。
严守御笑道:「不是妳想的那种古董,它很便宜,才台币两百五十块,有时我会用它打公文。」
「骗人!」小兵不信。「什么年代了,电脑那么方便,谁还用打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