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必为我着想,霓儿。」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妳唯一需要考量的,只有千樱的未来。」
「是吗?」明眸闪过一道异彩,「风表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若是我远嫁雪乡,你舍得一年半载总是见不到我吗?」
温柔轻淡的一句话,却问得风劲神情一凛,剑眉拧起,望向她微笑奇特的娇颜,「莫非妳还喜欢着我?霓儿,我说过--」
「我知道,我并不喜欢你,风表哥。」她淡淡打断他。
他一愣。
「我不喜欢你,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她低语,樱唇还是抿着那数人摸不着头脑的浅弧,她睇着他,迷蒙的眼神却好似没将他看在眼底,而是注视着他看不到的远方。
「我只是希望你看重我而已。」她轻声道,「我晓得,只要我一日身系千樱的未来,你就会一直疼我宠我,不会抛下我。」她拉起他的手,让那微微粗砺的掌心摩挲着自己柔嫩的颊,「所以我决定?我会好好担起一个公主该负的责任,不让你失望。这样,我在你心中,就永远会是第二位,永远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了。」最后一句话,好轻好轻,彷佛风中一根跌落的羽毛。
那片羽,是从一只来不及飞往南方避冬的大雁身上剥落的,牠为了追上自己的同伴,奋力扑翅,折断了羽,在雪夜里孤寂地飘--不知何故,当她如此说话的时候,风劲脑海里彷佛出现了这么一只落单的大雁。
他震慑地看着她:心像被人挖去了一块,顿时空落。
「我希望你心底一直有我,风表哥。即使我们再也不能常相见,希望你也能一直像如今这般时时挂念着我,行吗?」她笑容可掬地问。
她怎能这么笑?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透、如此清澄,宛若祭坛上那颗能映照出这红尘俗世的水晶球?
她笑得令他……不知所措。风劲陡然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正巧,一个典侍巫女来到他座前,捧高托盘,呈上两杯从祭坛神桌上取下的圣酒。
这圣酒按规矩是要进呈给千樱国的君主,如今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以酬天神对千樱之爱顾。
风劲轻吐口气,借着接过圣酒的动作,掩饰震撼的神色。「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两族在照神旨意联姻后,千樱能永保安康!」他站起身,扬声道。
海珊瑚亦跟着起身,接过巫女呈上的另一只水晶杯,学着风劲的动作朝贵族百官们礼敬一巡,接着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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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里有毒!
苍沉夜色下,海浪快马加鞭,不要命地往王宫内狂奔。
漫天飞雪,迷蒙了他的视界,骏马声声哀嘶,显是奔波几天已疲累不堪,可海浪仍是疯狂地催赶着。
他必须快点回去,得赶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回去。
他不能想象她中毒的景况,若是她果真性命不保,怕他也难以苟活。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着她啊!从初次见到她开始,便悄悄恋上了她,为了想更亲近她,他和她认了同一个义父,对义父的命令百依百顺,甚至不惜背叛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但深种在心底的情根已无法拔除。
这次回风城,义父告诉他,那些长老们准备在雪祭时对她下毒,他惊慌莫名,在义父的吩咐下连夜赶回樱都,阻止悲剧发生。
他发了狂地挥鞭,马儿遭他催出了血,他也同样神晕目眩。
终于,在他气力放尽以前,他赶回了王宫,凭着一口刚硬的倔气,飞檐走壁,来到天神殿外的广场。
广场上,一片空荡荡,唯有宫女仆役仍安静地做着最后的收拾工作。
已经结束了?他惶然。她已经喝下那杯酒了?
海浪惊惧不已,一阵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御书房。
风劲果然在那里,一见海浪,俊眉讶异一扬,还来不及搁下看到一半的奏章,海浪已嘶声开口--
「她……公主喝了圣酒吗?」他气喘吁吁地问,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话语方落,人已一阵摇晃。
「你怎么了?海浪,没事吧?」风劲一惊,赶忙起身扶住他。
「那酒里……藏有剧毒。」海浪喃喃,紧抓着风劲臂膀。
「什么?!」风劲一震、
「公主……究竟喝了没?」
风劲深思地看着他焦急的神情,好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没喝。一个姓紫的女大夫抢着要喝那杯圣酒,因为她救了霓儿一命,昕以霓儿就答应把酒赐给了她。」
她没喝?海浪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还抓不着这话的含义,好一会儿,他才恍然领悟,嘴角宽慰地扬起。
「没喝就好,没喝就好?太好了?真好。」他微笑着呢喃,怕是连自己都没弄懂自己说些什么。
一向冷静寡言的他竟如此失态,让风劲着实感到愕然,他敛下眸,不动声色地扶他坐上座椅,又亲自将自己的茶端给他。
海浪连喝了几口,总算稍稍定住了心神,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
风劲这才沉声问道:「你说那酒里有毒?」
「嗯,是『七日夺魂散』。」海浪气息粗重地解释,「中毒后冷热交织,五脏六腑俱毁,七日内必死无疑。」
「这么猛烈?」风劲下颔一凛,思及云霓差点喝下穿肠毒药,亦是不由自主地心惊。「究竟是谁非要公主性命不可?」
「是那些长老们。我途经风城时,顺道回去一趟,无意中听见他们在商量。」
「是父亲他们搞的鬼?」风劲瞇起眼,眼神如风雨欲来,阴晴不定。「他们居然拿霓儿的性命开玩笑?他们不晓得一旦霓儿中毒,情势反而对我不利吗?这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不,你别误会,」海浪急忙解释,「对公主下毒并非义父的意思,是那些长老们自作主张,义父得知以后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还特意命我赶回来阻止。」
「这些人真是成事不是,败事有余!」风劲冷冷一笑,沉吟半晌,忽地问道:「对了,我托你调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海浪喘厂口气,缓声道,「我循着当日公主遇刺的地方追寻而去,找不着曾见过公主的人。我想公主当时应该的确藏身在山洞里,所以才没人见到她。」
「真是如此吗?」风劲若有所思地接口。
「你……还是怀疑她?」海浪颤声问,眼底闪过一丝脆弱。
风劲注意到了,却装作无事,「或许是我多疑了吧。」他自嘲地耸耸肩,忽然挥手要海浪躲至屏风后,扬声召来书房外站岗的侍卫。
侍卫进了门,躬身问道:「摄政王有何吩咐?」
「传我的密旨给护国巫女,告诉她,今夜紫大夫喝下的那杯圣酒里,遭人下了七日夺魂散,要她别担心,我会尽快让人查出如何解毒。」
「是,属下遵命。」
侍卫听命退去后,海浪带着惊异的表情自屏风后走出来。
「主君为何要主动告知此消息?万一护国巫女反而怀疑是你--」
「我明白你的疑虑。」风劲挥手止住他,「我也不希望水月因此怀疑我和这事有关。」他顿了顿,自嘲地弯弯嘴角,「只是那位紫姑娘是她的知己好友,我若是瞒着不说,误了救治紫姑娘的时机,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明白了。」海浪颔首,不再多言。
风劲也不再说话,抬眸望向窗外。
窗外,飞雪暗天云拂地,夜色下的尘世一片静寂,他默然看着,满腔心事净付苍茫。
第六章
大雪纷飞一夜,隔日清晨,却是雪霁天晴。
算准了差不多是公主用完早膳的时候,宫女春华迎着晓光来到寝殿,却已见不着公主人影,她蹙眉,赶忙追问其他宫女--
「公主呢?」
「公主用过早膳,嚷着无聊,看了看窗外的积雪,忽然起了兴致说要去堆雪人。」一个宫女禀报道。
「什么?堆雪人?」春华讶异,「在哪儿堆?」
「就在公主书房外呢。」
「是吗?我去瞧瞧。」毕竟放不下心,春华还是披起斗篷,赶到书房外的庭院。
雪积得深,路上不好走,她花了好片刻才走到,只见一座红色凉亭旁,公主穿着件绛紫大氅,正兴高采烈捧着冰雪玩,几个宫女站在她周遭,无助地看着。
她正想奔过去,身后忽然探来一只大掌,蒙住她口鼻,拉着她往角落藏。
「嗯、嗯……」她惊慌地挣扎,想呼救,奈何声音牢牢地被掩住。
「别出声,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认出声音的主人,心内大喜,立刻停止了挣扎,那人这才放开了她。
她回过身,明眸映入一个蒙面男子,黑布遮去了他半张脸,但她仍一眼认出他正是她常挂心怀、念念不忘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