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爱她怜她,连她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将她丢给了牙婆子,买她的鸨娘也不爱她,只是看上她从小就与众不同的绝色姿容,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呢,自然更不会爱她了,他们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肉体而已。
一朝红颜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厌弃,由人践踏。
在自己还有价值时,她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男人为她赎身,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缩起身躯,直到缩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软又温暖的被窝,为何她会觉得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真的好冷,好冷。
随着冷意不停窜上,海珊瑚愈发缩成一颗人球,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被子,思绪却恍惚地晃到久远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为犯了错,被鸨娘命人毒打了一顿,将她撵到屋外,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着。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全身发颤、肌肤发紫,冻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个大她几岁的窑姊儿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给她,她赶忙捧着要喝,僵硬的双手却打翻了汤碗,她激动地伏下身,像野狗一样地以嘴捡拾滚落一地的肉块。
像野狗一样,野狗一样……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窝里,颤抖地低语。
人怎会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时比畜牛还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头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开被窝,梦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裸着一双雪莲般白嫩的纤足,就这么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内寝殿,几个在外殿打盹的小宫女见着她,都骇了好人一跳,赶忙跳起身。
「对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懒,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么?我们去张罗就好,您用不着亲自起身啊。」
她不语,回首瞧那些宫女一眼,那诡亮又蒙眬的眸光,彷佛暗夜里隐隐浮动的鬼火。
宫女们一时都惊傻了,刷白了脸,心魂不定。
海珊瑚不理会她们,继续走出寝殿,回廊上,负责守卫的侍卫们见着她,同样震惊莫名。
「公主,您要去哪儿?」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公主!」
这恐慌的惊唤总算稍稍唤回一缕在静夜里飘荡的游魂,她望向那个出声唤她的侍卫,淡淡地、恍惚地弯唇,「我要去找风表哥。」
「什么?!」
「我要去流风宫。」
「去流风宫?可是殿下,这么晚了--」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她继续前行。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较为机灵的宫女赶上来,替海珊瑚披上厚软的斗篷,又转头喝斥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替公主备轿啊!难道你们要殿下就这么走着去吗?」
「是、是!」
于是,八各侍卫亲自抬轿,护送公主前往流风宫,别说他们教公主这特异的行举给弄糊涂了,流风宫里的内侍宫女见公主玉驾光临,同样一脸愕然。
「公主殿下,摄政王……已经安歇了。」宫女们吶吶地说道,想拦住公主,却又不敢无礼,可不拦住她,难道由着她直接闯入摄政王寝殿?
海珊瑚可不理会她们的局促不安,径自横臂排开一群挡路的人,轻飘飘地飘进摄政王寝宫内殿。
风劲早被外头的骚动给吵醒了,「怎么回事?」他扬声问。
「王,是公主殿下,她来了。」一各内侍抢在海珊瑚前头,着慌地通报。
是霓儿?
风劲一惊,赶忙披衣下床,方掀开纱帐,一道秀美娉婷的倩影便映入眼底。
真是她?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挥手要内侍们退出内殿,迎向那步履飘逸、恍若毫不点尘的玉人儿。
「霓儿,发生什么事了吗?妳怎么忽然来了?」
她扬起眸,「我好冷。」
「什么?」风劲愕然,瞪视那双蒙咙的美眸。
「我要睡这里。」她细声细气地宣称。
他更震惊了,一时语窒。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自褪下斗篷,盈盈往他的床榻走去。
斗篷下,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窈窕有致的胴体若隐若现。他屏住气息,看着她毫不羞愧地掀开纱帐,爬上床榻。
她疯了!三更半夜来到一个男人房里,还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这事要传出去,她这公主的各节还要不要顾?
「妳做什么?霓儿!」他低声斥她,气冲冲地走上前,大掌使劲捏住她下颔,「妳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冷。」她迷迷蒙蒙看着他,「我要你抱着我睡,风表哥。」
她要他……抱着她睡?
他不敢相信,脑海先是一片空白,跟着,呼啸起翻大巨浪,他攫住她纤细的肩,怒声低咆,「妳疯了!霓儿,三更半夜跑来跟个男人同床共枕?妳还顾不顾自己的名节?妳是公主啊,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娼妓!」
娼妓!连他也这么想!
海珊瑚心一痛,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连一丝血气也没,她望着他,祈求似的低语,「我不是……不是娼妓,我只是冷,只想要你抱着我--」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去她接下来的言语。
「我不会抱妳。」风劲狠狠地瞪她,「妳给我清醒一点!」
她呆呆地瞧着他,也不懂得抬手抚颊轻揉,好似并不觉得痛。
这不言不语也不喊疼的反应,令风劲不觉烦躁起来,「妳听懂我说的话了吗?霓儿。」
「听懂了。」她总算有了反应。他不要她,他讨厌她……她懂了。
魂与身,彷佛又分道扬镳了,她推开他,梦游似的下床。
他瞪着她格外柔弱的背影,「妳去哪儿?」
她回眸,云淡风轻地微笑,「去找别人。」
「什么?!」简短四个字,却似响亮的落雷,劈得他头晕目眩。
「你不愿抱我,我去找别人。」她理所当然地应道。
「妳、妳去找谁?花信吗?」该死!他的声嗓竟然发颤。
「谁都可以,只要他肯抱着我,只要他有法子不让我觉得冷,谁都可以。」她轻轻说道,婷婷续行。
他蓦地低吼一声,追上前,气急败坏地拉住她,「妳不能这么做!」
「总有人愿意抱我的。」她像没听见他的咆哮,喃喃低语,「总有人会要我……」泪雾,在她眼底幽幽漫开。
他震慑地看她。剔透的泪水,沿着她雪白的颊静静滑落,她并未哭出声,只是这么安静地流着眼泪,却似最强悍的绳索,捆绑住他的心。
「我要去找那个人,你放开我。」她茫然地想挣脱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要我,你让我去,让我去找……」
她迷惘地、痛楚地求着他,那发颤的唇瓣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心就更紧拧一分。
他忽地展臂,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然后拦腰将她抱起,轻轻将她放落床榻。
「不许妳去找别人。」他逼近她的脸,气息粗重地警告她,「给我乖乖待在这儿,不许乱走!」
「你会……抱着我睡吗?」她含泪问道,像迷了路的小姑娘似的,轻轻地拉扯他的衣袖。
俊眸闪过一丝狼狈,他挣扎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在妳清醒过来以前,我会抱着妳。」
她低低欢叫一声,忽地起身投入他怀里,他一时稳不住身子,跟着她滚落床榻,她没有松开他,容颜埋入他半敞的胸膛里。
她的脸,好凉好冷,还挂着几道湿润泪痕。
他低低叹息,放任她赖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他不该如此放纵她,不该如此宠她怜她,让她像那些寻常姑娘家一样,对人撒娇与依赖。
可若是她非要找个人疼她宠她,非要人抱着她,那人也只能是他,不许是其他人。他不会让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如此脆弱女性化的一面,除了他。
她要撒娇,只能对他;她的柔弱,只能属于他。她可以对所有人笑,却只能在他怀里哭。他不愿意其他人见到她这一面。
他是怎么了?这么优柔寡断,让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简直不像他!
他抿着唇想,脸色铁青,可手指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划过她柔细的长发。她忽地抬起头,轻轻抓住他的手,迷离的眼光在那刻上月牙印的手指流连许久。
那牙印,是她数日前咬的,如今虽然伤口愈合了,却仍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轻轻抚过那道印痕,「你这手指……还痛吗?」
「这牙印印得这么深,妳说痛不痛呢?」他涩涩反问。
她身子一颤,扬起歉意的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
「我、我怕冷、怕痛,我还怕--」她蓦地一顿。
「还怕什么?」他紧盯她。
苍白的丽颜掠过挣扎的暗影,她摇头,不肯说话,只是偎在他怀里,不停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