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早就想好了一个答案。
她冷静地开口。“很简单,告诉他我死了,车祸发生后,手术失败便死了!”
“菁贻?!”翁姊大叫。“你不能这么残忍!”
菁贻微笑,笑容却无比凄凉。“残忍吗?那么,你要我怎么样呢?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不,我宁可死!我不要让他看到现在的我,我更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她知道志熙有多深爱她,就算她全残了,他还是会一样地爱她,并坚持娶她。
但她不要!
她不要两人美好的感情在日后转变成怜悯,任何人的怜悯都会让她受不了,尤其是志熙!如果他对她只剩怜悯,那她宁可死,真的!
她记得志熙曾经说过,他最喜欢她的自信、她的美好。所以,她只要他记得她最完美的一面,她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翁姊哀伤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么做会让志熙痛不欲生的!”
菁贻的表情依旧冷静,她把最深沉的伤痛全埋入心底。“是的,也许一开始他会很痛苦,但,时间会是一帖最好的良药。过了几年,他便会把我淡忘,他会找到一个美好的女人,一个匹配得上他的女人。”
亲手把深爱的男人推得远远地,甚至推到别的女人怀里,这滋味比千刀万剐更苦!但她还能怎么做?
她对着翁姊和吕堂玮,以析求的语气道:“请你们帮我!如果你们希望我活下去就帮我!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死都不要……你们明白吗?”
翁姊掩起嘴,低声啜泣着。上天为何要如此折磨这对爱侣?为何要如此对待菁贻?她真的好心痛。
菁贻的表情冷静,语气僵硬地道:“翁姊,麻烦你从我的皮包里找出一本电话簿。”
发生车祸时,她肩上背的皮包也被汽车辗过,变得破旧不堪,不过幸好东西都还在。
翁姊依言把电话簿找出。
她幽幽地继续道:“请你从电话簿里找出四个人的电话,分别是楼少驹、凌肇杰、欧阳岳勋和霍剑渊。他们是和志熙一起长大的生死之交。请你和他们联络,叫他们尽快赶来这里,把志熙带回台湾。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是我曾跟你提过他们,你从我的遗物中发现电话簿,进而和他们联络上的。”
她的心在哀伤哭泣着,她可以想像志熙听到这个假讯息后会有多悲痛,他一定无法承受,他会发狂,他甚至会做出可怕的事!
所以,她希望他的好友能赶来陪他,在他身边守着他。
“另外,堂玮,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请帮我转院,我会继续接受治疗和复健。但,我不能再留在法兰克福。”她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她不要让志熙有机会找到她,她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她凄凉地苦笑,抓紧床单慢慢地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企图自杀。无论如何,我在台湾还有母亲在,我不能这么不孝,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会努力活下去,也会持续接受治疗的。”
“我明白了。”吕堂玮点头,眼底满是深情。他会照顾菁贻一辈子,不是出于同情或愧疚,而是他原本就非常喜欢她。
“还有一件事也得麻烦你,”菁贻的脸上有飘忽的笑意,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请你想办法伪造出一份我的死亡证明好吗?只有看到证明书,他才会相信,才会死心。”
她的脸上维持微笑,一颗心却像是被利爪撕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她要把她还存活于世上的证明断得一千二净!
“你不要这样……”翁需玲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菁贻用力深呼吸,不让自己再哭泣。“请你们帮我,好吗?这么做,对我、对志熙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可以想像得到当志熙看到那份证明书时,心会有多痛、多绝望……但她不得不如此。尽管心痛如绞,她还是必须狠下心来,完全断绝两人的关系。
“还有……”漠视心房传来一阵又一阵,几乎要将她击晕的抽痛,她咬咬牙后继续道:“告诉他,我在死前有短暂的清醒,交代过要把自己的遗体迅速火化,并将骨灰全撤在海上。因为我要他忘了我,彻彻底底地忘了我!”
她什么也不能留给他,什么也不能……
她要逼志熙完全死心,彻底忘了她,这样,他才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原来心死、心痛,就是这般滋味,原来心底的泪,是永远没有停歇的一天……
翁姊听不下去了,她快步走到一旁,低声啜泣。
吕堂玮深深地看着她,暗哑地开口。“我明白了,我……会照你的话去做。”他看到菁贻眼底深沉的伤痛,他很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那么,就拜托你们了,谢谢……”菁贻又把脸庞移向窗外。落雪了,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和树叶纷纷坠下的声音。窗外的树,也陪着她一起哭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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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堂玮的父亲主持一间规模庞大的医疗仪器公司,与许多大医院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私底下,他们跟各大医院的院长或名医也有一定的交情,而且,因为财大势大,所以和政府官员的关系也很良好。
透过这些管道,吕堂玮立刻找人伪造了一份死亡证明。
这当然是犯法的行为,但为了菁贻,他什么都肯做。
翁姊忙着打电话联络志熙那四位好友,确定他们都可以马上抛下工作飞来法兰克福后,吕堂玮立即把拿到手的证明书交给她。
他们打算兵分两路去办事——翁姊负责去见蒋志熙;吕堂玮则马上把菁贻带出医院,并运用关系销毁她的就医纪录,断绝蒋志熙可能循线找到她的机会。
接着,他要连夜开车把菁贻带到法国乡下的温泉小镇——VICHY继续就医。那里有间设备非常专业的医疗所,也有盲胞技能训练所。而且空气很好,水质更是驰名全球,对菁贻的身体复元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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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飞舞着,翁霈玲穿上大衣,步履迟疑地来到希尔顿饭店门口。
因为要赶着处理这些事,所以她迟到了,离约定时间已超过了三十分钟。
她知道蒋志熙必定已经在里面等她,而她……也必须撒下一个最残忍的谎言了!
颤抖的手紧抓住皮包,那里面有吕堂玮刚交给她的死亡证明书。
她觉得这薄薄的一张证明书,像是有千斤、万斤般沉重……唉,她很清楚,这张纸会把蒋志熙瞬间打人地狱的!
她不忍!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耳边又清晰地浮现菁贻说过的话——
请你们帮我!如果你们希望我活下去就帮我!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死都不要……你们明白吗?
长长地叹了口气,翁霈玲知道,自尊心强的菁贻,的确无法忍受在这个时候见到蒋志熙。
她不是当事人,无权为菁贻决定什么。她只能尽量在一旁陪着菁贻,协助她,给她活下去的力量。
上帝,给我力量吧!无语地祷告着,她缓缓走人饭店。
来到二楼的咖啡厅,蒋志熙果然已经在座位上了。
翁霈玲走向他,每迈开一步,心底的揪痛就加深一分。唉,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淬?
事实上,他看起来糟透了!双眼满是血丝,疲惫写在脸上,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过觉,而桌上的烟灰缸则满是烟蒂。
“翁小姐!”一看到她,蒋志熙的精神总算略微一振,他焦急地看向她的背后。“菁贻呢?为什么她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马上见到她!这几天来,他被无助和不安感折磨得几乎形销骨毁,再多等一分一秒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翁霈玲坐在他对面,眼睛不敢迎视他,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道:“志熙,你……先冷静下来好吗?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如果与菁贻无关的话,我不要听,我只想马上见到她!”刹那间,一股尖锐的疼痛毫无预警地侵向他心房,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强烈的不安感令他手心渗出汗来。
“菁贻菁贻她……”翁姊低下头,很艰困地道:“她出了事,没有办法来见你。”
蒋志熙紧紧地盯着她,一颗心急遽往下沉,但他拒绝去想像。不!他的菁贻不会有事,她会好好地!
他想再燃起一根烟,点烟的手却莫名地颤抖,怎么点都点不着。好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事?你说。”
翁霈玲一再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许哭出来。她无法亲口说出那个谎言,只好打开皮包,颤抖地把那张千斤重般的证明书递给蒋志熙。
“这是什么?”他全身的寒毛突然直立,像是窗外的雪花突然破窗而人,落在他身上般,他由骨子里发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