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就先吃这道。谢谢小书的分享,大家开动吧!」
渊平还没说完,皮耶和男友已抢成一团;恣然来不及笑,跟着进攻要紧。
明明每道食物都备有三双公筷、三根公匙,却仍不够用,恣然简直是边吃边排队,嘴里嚼的是油豆腐,眼睛却守住炒豆苗,看得几个孩子偷笑起来。
「方老师……」
「呃,我不是老师啦……」被豆腐糊掉一半的抗议。
「渊老师说妳是翻译老师啊。」
「喔……」怎么又被姓渊的推上贼船?
「方老师是不是早餐没吃啊?」
「有啊,只是你们做的实在太好吃了……」这种脸常常丢,她习惯了。
「那以后天天都可以吃到喔,我最会做麻婆豆腐……」
「我也要!我也要做给方老师吃!我会做豆花……」
「臭豆腐!」
「绿豆稀饭!」
恣然终于抬起眼睛,「为什么都是豆呢?」
「因为老师妳夹了好多油豆腐,还一直在看那盘豆苗,好像恨不得整盘抢过来嘛!」
恣然赶紧更正:「我什么都喜欢吃喔!不要只做豆类,其它的我也想试,什么都不想错过!」
渊平很平稳地问:「妳是说以后要天天来了?」
恣然这才发现,自己又馋瘾大发,讲话只经过嘴和胃,没经过大脑。
「呃……」
「老师,我们知道妳很饿,妳快吃就不饿了啦!」
渊平终于大笑出声,其它老师也都好奇地看着恣然。
这么爱吃的人,连这个奇特的校园里都很少见哩……
恣然趁大家分神,转向沙茶肉串偷袭。人生最重要的是吃,是吃啊!什么形象、礼貌、师表、气质,都不能当饭吃啦!
也许天天来白吃白喝,不是太麻烦的事……
吃完午餐后,是自由时间,想午休的有专门的午休室,备有榻榻米和枕头;想看书或杂志的可以去图书馆,其中还可以上网;其它想聊天的,就到「沙龙」去,师生都欢迎。
恣然一一参观以后,在沙龙坐了下来。
这是间小房间--其实这学校本来就小,所以每个房间也都不大,充分利用空间--说是沙龙,其实与和室或茶艺馆有点类似,再加上珠帘低垂、烛光摇曳,竟是如梦似幻的所在。
「这也是学生布置的,」渊平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抱住一个手工细巧的枕头。「我们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学生,都说这里用来约会最好。」他意味深长地说。
「学校鼓励学生约会?」
恣然努力不去想他们正在「独处」的事实。况且,独处也不等于约会……
「挡也挡不住的事,何不让他们约来学校,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们。」他微笑,「不过这里多半是老师用来聊天放松的地方,校务会议也都是在这里开。」
那真比在会议室开要有趣得多了。恣然也不禁微笑。
「妳看了学校的环境,觉得怎么样?」
「觉得更好奇了。你都是怎么招生的?」
「多半是学生自己上门的。」他说,「有的是被其它学校退学的,有的是国外回来对正统教育体制很难适应的,还有些是心理医生推荐来的,譬如小书。不过最多的是口碑打开后,许多好奇的家长来让孩子尝试一学期,之后走掉的也不少。」
「流动率这么高,你不会担心?」
「孩子们有机会遇到更多不同的人,我觉得正面大于负面。」
恣然不禁要叹服,「渊平,你做的早已超过我曾有过最离经叛道的梦想,你的确是……真正的梦想家。」
他默默瞧着她,瞧得她几乎想移开目光,头皮酥痒起来,血液循环也无端加速。
哎呀!自己说的有那么……那么肉麻吗?好像有,因为她好像体温自动升高了一度。
「我是说……」
「请别把对我的赞美收回去,我会很难过的。」他半正经、半玩笑地说。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正常,因为每次和他在一起,她就会变得很不正常。
这样下去……她快不行了!她冲口而出:
「渊平,你是不是在追我?」
她的口气好像在形容火星人入侵地球一样不可思议。
「是。」他简单答道。
她眨了眨眼,无话可接,只有再眨了眨眼。
好像应该再搬出什么她不需要被人追、君子之交淡如水、爱河之所以为河就是专门用来淹死人……等等的大道理,但她呆呆地只问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妳。」他眼神中的玩笑意味不见了。
「我非常、非常喜欢尼采,但从来不会想追他。」
他微笑了,「但妳也非常、非常喜欢吃,所以拼命追求好吃的东西,一点都不想错过。不是吗?」
「原来我像食物?」
她脑袋正混沌中,辩论能力好像降到小学一年级了,只能胡搅一通。
「对我来说,妳比较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每多了解一点,就又迷惑了一点,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听起来很可怕。」她皱起眉。
「应该是很可怕,不然妳也不会这么害怕。」
她本能就想否认,但想了一想--自己真的在害怕?如果不是,干嘛对他这样如履薄冰、草木皆兵?
怕什么呢?怕他?还是怕爱情?或者……怕她自己?
「我真的不懂,」她喃喃自语,「我并没有失恋过啊,有什么好怕的?」
他沉默了一晌。
「妳一向对什么都很有主见,反权威、不想守别人定下的规则……这表示妳喜欢有主控权。而爱情这个东西,谁都控制不了。是不是因为这样,妳才本能排拒?」他问得很温柔。
她心中一动!不知是他说得非常有理,还是他语气如此动人……
但她还是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定数。
「我得先搞懂自己。」她摇头。「渊平,你让我想一想吧。」
「没问题。」他轻声答道。「妳慢慢想,我会慢慢追的。」
和他终于道别离去后,恣然才忽然想到--
什么是慢慢追啊?慢慢追,追得上吗?
唉,他乱讲!明明他才是一个谜,一个可能无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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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妳很魂不守舍喔!」青艳第三次抗议了。
青艳下班后果然把恣然邀出来陪她消磨生日之夜,只是恣然今晚特别反常,一向对青艳的话可以接得犀利,一道晚餐吃下来,却常常接不上话。
恣然叹了口气,决定招了。
「今天有人说要追我。」
「这有什么?上次经理室的小李说妳很有气质,还送了几次花不是?」
「那不算。不相干的路人甲,我根本只见过他一次,下次见到认不认得出来都有问题。」
「妳都嘛这么说。从高中到现在,不管谁追妳都是路人甲。」青艳顿了一顿,「不得了!妳是说这次有人升格到路人乙了?」青艳说完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的笑话满好笑。
「我也不知道。」恣然又叹了口气。
青艳瞇起眼来,「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妳凡事都有意见的,现在居然说不知道!到底是谁?快招!」
「他叫渊平,以前高中的……」
「渊平?!渊平?!」青艳尖叫起来,引来麻辣锅餐厅里众多眼光。
「妳记得他?」
「天!记得他?谁不记得他!他是我们学校的红人啊!」
青艳看她的眼光像是她头上长角,而且还不止一只。
「我就不怎么记得他……」
这是实话。他以前在学校很红?这种事恣然会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喔,我想起来了!」青艳又在大惊小怪,「他以前天天来找妳!我本来还认定他是要追妳!」
「什么天天!也不过只有两、三次。」恣然白了青艳一眼。「妳说『本来』认定他要追我,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看起来……不像啊,并没有看到妳就紧张害羞,只是一脸谈正事的样子……」
没错,她记得的也是如此。虽然他曾提过要交个朋友,但并未含有特别的意思。
「妳什么时候又遇上他的?」青艳简直坐不住,开始盘问。
「就是上次妳叫我去的那个晚宴上。」
「妳怎么都没告诉我?!」
「告诉妳什么?我连认都没认出他。」
「但他一眼就认出妳了?」青艳笑得像发现干酪的猫。
「一眼还是两眼,谁知道?」恣然耸耸肩。
「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
「不好!说!接下来又见了几次面?」
「就今天一次而已。」
「哇!他动作真快!为了弥补十年的缺憾,他再见一次就求爱!」
恣然大大叹息,「余青艳,妳日剧看太多了,无可救药。」
青艳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听起来像花痴,「但妳心动了!就跟我对那个男人一样!不然妳也不会在这里长吁短叹的,像家里死了人!」
「请问心动跟死人有什么关系?」
「妳不要岔开话题!妳心动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