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神,朝她一笑。
紧接着,两人先后跨上车,起程朝台北车站的方向前进。
不想了!他告诉自己,终于又有心情和后座的人说笑:
「我得提醒妳。」
「什么?」听不太清楚,梁雨萍往前偎近。
「我说,香榭大道最著名的除了沿途的精品店、露天咖啡座之外,还有满地狗大便,的确像妳说的--够味道。」
后座逆着风向传来明朗笑声。
倏地一个匡啷颠簸,五十CC小机车应声上下猛烈振动。
梁雨萍惊呼一声,不经意抱住前座人的腰稳住自己。「骑车小心啊,先生。」
柏烈旭的心狂跳了一下,腰间突然来袭的热度不减反升,虽然隔了层T恤,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喂,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回答,梁雨萍贴近他耳畔放大音量。
放大的音量成功踢开怔忡的呆楞,回过神的柏烈旭应得尴尬:「号称首善之区的台北市,也难逃马路坑坑巴巴的厄运。」
这火热,还在腰上缠着。彷佛所有神经全集中往腰间去,让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他想起方才她高举百合挥舞的姿态与神情--
他忘了告诉她,她那时看起来很耀眼、很迷人、很漂亮。
「你刚说什么?」
「我说--」他拉开喉咙喊:「妳坐稳一点,小心别摔下去。」
腰际的手应声添了力道,更进一步抓紧他的衬衫。
好象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处境……柏烈旭苦笑。
「你刚又说话了吗?」后座的人喊。
「明年,妳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吧?」
「当然会!」她大喊,作出承诺:「到时候换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
第七章
收齐文件走出法庭,一路上遇见不少同行,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颔首致意,梁雨萍深深感觉到台湾法律界的狭小;也因此,偶尔会有大学时代的学长姐出现在同一个法庭上,成为审判中三方主角的情况。
忽然,一阵嘈杂牵引她注意。
「据可靠消息指出,警方在侦讯过程中,对于以连续杀人案起诉的被告周少民曾施以刑求取得自白,针对这点,何检有什么意见?」
「无可奉告!」好烦!哪来的可靠消息她怎么不知道?
「周少民的辩护律师声称已向高等法院提出上诉--」
「算我服了你们传媒的紧追不舍行不行?」啕!
同一条川廊,气急败坏的声音的四周跟着记者群杂沓的步伐,以麦克风为武器,摄影机为盾,气势磅礡地杀向被围在中央的孤军。
一名打扮亮丽的女子在记者簇拥下困难地前进,试图冲出枪林弹雨。
是最近头条新闻,强盗杀人案的承办检察官。认出人,梁雨萍同情地瞄了几眼,闪到角落靠墙走向楼梯,嘈杂的声音紧追在后。
她清楚听见女检官不满的怒气:
「侦查不公开、侦查不公开,我不是说了侦查不公开吗?等司法程序结束之后你们想不知道都难,现在别烦我!」
「何检,民众有知的权利--」
「我听你在放--」不能做出有辱公家机关形象的行为,女检官握拳忍住嘴里最后一个字,闷声直往前走,三转四转,转到楼梯口。
媒体记者锲而不舍追上,人群中不晓得哪一位记者踉跄了下,身体往前倾,手里的麦克风敲上检察官的背,在骨牌效应的推波助澜下,位在那团人群最前头的无辜者,化身代罪羔羊就这么被推下楼。
无巧不巧,梁雨萍正是那位羔羊小姐。
「啊!」
「啊--」
两声惨叫的同时,一只深咖啡色事务包依循圆周运动沿切线方向甩出去,而它的主人也惨遭同样命运,感觉自己像被丢出去的布袋。
老天!她不敢想跌落地面之后,自己会是什么惨状。
想象中的疼痛在几秒之后仍未袭上身,梁雨萍睁开眼,努力定神注意四周,发现自己靠躺在一堵温暖的肉墙上,厚实的肉墙成功化去她的重力加速度。
抬眸迎入一张内敛阳刚的男性脸孔。「谢谢你的--」
得她帮助稳站台阶上的女检官急忙下楼,打断她的谢词:「妳没事吧?」
「不、还、还好。」只是心有余悸。
「那我--」发现媒体记者因为这小意外楞在原地,此时不溜待何时。「没事就好,先走一步了,多谢。」闪人去!
梁雨萍原本不懂对方没有逻辑的话,但之后看见媒体恍如梦醒,重起追逐的动作,才明白个中真意。
那位女检在谢她转移记者注意力。
回神的记者群以忽有庞然大物的拔山气势冲下来,不死心地想追上趁机想溜回地检署的女检官。
错肩的瞬剎,一只热掌箝住她的腰往旁边带,躲开推挤的场面。
「再度谢谢你。」
男人捡起她的事务包送到面前。
「谢谢。」这是第三次了,唉。
今天恐怕是不宜出门日,还是早点回事务所的好。
才转身,与擦身的人撞上,脚踝突然剧烈的扭痛差点逼出她的泪。
她的脚……今天果然不宜出门。
「我送妳到医院。」身边降下来的话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
在短短两分钟之内救同一个人三次的机率很难谓之高。
「第四次谢谢你。」
糗到这地步,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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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跄踮脚走出诊疗室,梁雨萍看见送她到医院的男人就坐在外头。
「医生怎么说?」
「轻微扭伤,回去后做点热敷,两三天就没事了。」真丢脸。「谢谢你送我到医院。」
「妳一直道谢,让人很难接话。」
「除了道谢,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才好。」伸出手向他。「梁雨萍。很高兴认识你,孟先生。」
孟旸谷惊讶地握住她的手。「妳认识我?」
「刚刚在诊疗室才想起来,上个月在《律师通讯》拜读你针对刑法第一百八十五条之三危险驾驶罪,以及同条之四肇事逃逸罪之立法作出评论的文章,印象深刻。」
「这次轮我向妳致谢了。」孟旸谷看人的眼神增添了激赏。他向来欣赏有脑袋的人,不论男女。「我送妳。」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就当有缘,我想更认识妳。」
这答案愣住了她。
孟旸谷,就她所知是近几年在律师界窜起名号的知名律师,领有美国及台湾两地的律师执照,精通商事法主打民事诉讼之余,也涉足刑事案件,后者案量不多,但件件都是引人注目的大案,包括最近法院才裁定再审的强盗杀人案。
律师是一项有机会名利双收的职业,如果再加上出色的外型与单身未婚的条件,那会成为多少颗芳心趋之若骛的目标?
答案是可想而知的「多不可数」四个字吧?
而这样的人--
「梁小姐?」简单的一句邀约竟让对方考虑这么久,孟旸谷开始怀疑自己的行情是否正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往下走。
「抱歉,我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我以为你是--」
「我怎样?」
「呃……」这算不算酸葡萄心理?「我见过不少知名律师对不同行的人甚至是同业的态度并不--恕我冒犯,并不亲切。」
孟旸谷不怒反笑。「妳以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曾以为。用狭隘的刻板印象以偏概全是不好的习惯,我向你道歉。」
下一秒的坦然认错,更让他惊讶!
不讳言,冲着她不拿乔、坦然道歉的举止,他愈来愈欣赏她。
「这表示妳答应我的邀约,一起共度午餐?」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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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独身主义」的大门,梁雨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坐在吧台前与老板陆云槐聊天的颐长背影道歉:
「抱歉,我迟到了。」
高脚椅循声旋了九十度,是一张晒黑的男性脸孔。
是她大学时代的学弟,也是老朋友。
「好久不见了,烈旭。」
「好久不--妳的脚怎么了?」
说话同时,柏烈旭已站起身,扶她坐好。
「妳应该打个电话告诉我,不必跑这一趟。」一双黑眸牢罕锁在她脚踝上的白色绷带。「我可以去接妳。」
「我们约好在这碰面,怎么可以说改就变;再说,陆大哥为了庆祝你退伍,准备不少东西,我只是扭到脚,是那个医生太夸张,硬要包成这个样子,没事的。」
仗着身高,他像个大哥哥似地拍了拍她发顶。「妳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真糟糕。
「那是因为你跟叶秋太照顾我,如果我变成生活白痴,也是你们两个害的。」
「无妨,我可以负起责任。」柏烈旭咧出一口白牙笑说道。
梁雨萍回他一记白眼,掩饰自己听见他话时瞬间的怔忡。
从她毕业之后,因为比在学校更不常见面,「独身主义」成了他们唯一交集的空间。
无论是不约而同或特定相约,总会在这里相遇,因为喜好老板一手咖啡绝活,因此在这里,他们有多年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