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已经谈完,剩下的时间都属于你。」步过他身边,孟旸谷说道。
「多谢。」柏烈旭客套响应,代替仍处于错愕状态的办公室主人送客。
走到门前,孟旸谷突然转身。「梁小姐。」
「咦?」这一声,应得有如惊弓之鸟,小心得很。
细长的眸子来回逡巡两人,孟旸谷淡笑:「看来迟钝的不单只有叶秋,『物以类聚』这句话果然一点都没错。」
两个男人目光意外交会,同理心使然,彼此以微笑点头作为告别,没有因误会而起的冲突。
门板一关,「喀」地锁上--
是该把话讲明的时候了。
第十章
静默,随着柏烈旭关门的动作降临。
他没有朝她逼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末了,以叹息作为开头:
「妳挂我电话。」他指控。
「嗯。」梁雨萍乖乖俯首认罪。
「为什么?」
「因为……」支吾半天,梁雨萍决定闭嘴。
动机说不上来,她怎么能回答那是出于一时的直觉呢?
暧昧不清的界线最难捉摸,他对她是何心态她隐然可知,但她毕竟不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想的究竟对不对;而她自己对他抱持什么想法也尚未厘清,在这种情况下,避而不见是最简单的方法。
「若不是叶秋多嘴,我并不打算这么早让妳发现。」果然,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生涯规画上,他得多考虑身边不可控制的变因。「本来,我想等到取得CFA证照之后再告诉妳。」
「告诉我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追求妳。」
注意到她倒抽口气的细微动作,柏烈旭不禁自嘲一笑。
「还是吓到妳了?」他已经尽量缓和口气了。
吓?不,与其说是惊吓,倒不如说她有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
这些天来,她不断地思考他们这几年来相处的情形,试图从中推敲出他对她之所以用心的原因,答案其实隐然成形于心,但想法毕竟只是想法,当他亲口对她说--仍免不了本能反应的怔仲。
「但我真的想在妳身边,以学弟、朋友之外的身分,留在妳身边。」
「我大你四岁。」
「我知道。」他耸了下肩头。「但年纪只是年纪,无关乎我对妳是什么感觉,就算妳今天大我十岁也一样,令我心动的是人,不是年龄。」
心动……这两个字让梁雨萍低下头,不知如何面对他这么坦白的话。
她打算以沉默带过,可;但他并不想放过开诚布公的机会:
「妳呢?对我抱持什么样的想法?」
这问题问倒了她。
心底,她肯认他已然是个男人的事实,也知道了这几年他对她的好,源出于男人对女人的用心,但--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没想过你对我的好意味着什么,只是很单纯地以为我们是朋友,现在突然要我回答你,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怕,怕说出来的话会伤了他,是以,非常小心地注意他听她说话时的表情,戒慎担忧的情绪老实地写在眸子里。
柏烈旭理解地笑了。「我懂,妳不必担心,就算最后的结果会让我失望,那也是妳的选择,只希望妳不要用年龄来拒绝我。为了这四岁的差距,我努力过,也因此,倘若妳真的决定拒绝我,请别找这理由作借口,我会无法接受。」
努力过?梁雨萍不禁启口,想问他所谓的努力是什么。
只是柏烈旭的动作更快,在她说话之前,移动脚步走向她,将她想问的话给吓回肚子里。
「如果妳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就接受我,别考虑这枝微末节的小问题,更别拿它来拒绝,给妳我一个发展机会;如果没有,我们还是可以作朋友,只不过--」涩然一笑,他连最坏的结果都考虑过了。「我得先花点时间消弭自己对妳的感情,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要更久,毕竟我对妳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激情,我保证,绝对不会给妳添麻烦或让妳为难。」
突地,他又笑了起来:
「话虽然说得这么满,其实我已经给妳难题、让妳为难了不是吗?」
不!梁雨萍直觉地摇头。她不会为难,也不认为这是难题,她只是接得彷徨,一时间无法因应。
只是,有时候肢体语言无法表达内心的想法,看在柏烈旭眼里,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对于她即将给的答案,柏烈旭心底已经有最坏结果的认定。
「倘若可以顺其自然,我也想。不过妳一直拒接我电话、躲我,这让我开始紧张起来。本来,妳跟我的工作性质就不同,再加上生活圈的差异,遇见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就这么断了联络,没了交集,老实说,我会很不甘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是会让人泪流满襟的,他自嘲暗忖。
「我等妳的答复,雨萍。」
语罢,柏烈旭转身离去,留下安静的办公室供她沉淀思考。
思考关于她与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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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跟烈旭都有这个毛病,一遇到解不开的事就会躲到『独身主义』来。我这里可不是供人逃避现实用。」
「对不超,只是我习惯了。」被柏烈旭不知不觉传染的习惯,不管是公事或私事,只要觉得困扰,她就会跑来这,喝杯咖啡也好,心情会好一些。
陆云槐没有再说,以一径的优雅送上她钟爱的摩卡。
梁雨萍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咖啡,话却是对着煮这杯咖啡的人说的:「陆大哥,你一定也知道了。」
「嗯。」陆云槐承认。「我想除妳之外,认识你们两个的人都看得很明白。」
「是啊,除了我不明白。」像个被蒙在鼓里的笨蛋一样。
「他瞒妳是不想给妳太大的压力,请我们不要多事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不过看样子还是有多事的人对吧?」比他还明目张胆的多事人。
「其实……我是很高兴的。」在视为兄长的陆云槐面前,她很老实。「乍听之下也许觉得有一点惊讶,但是在不断回想过去和他相处的情景之后,我想这是最自然的结果对吧?无论是他喜欢上我,或是我喜欢上他,都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对吧?」
陆云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吧台内。
本该收店的时间,除了她,再没其它客人;是以,他可以放松自己,像与朋友谈天似地说话:
「感情得靠自己去确定,如果妳以为我年纪长于妳,就能提出什么绝对正确的见解,那妳是太抬举我了;没有人能在感情面前表现得像个无所不晓的先知,每一个人都是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一步登天的毕竟是少数。在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还是缴了学费、掉了眼泪、受过伤,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宿。」
「这些我懂,但真要做,很难,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后者需要更多的勇气,谁都不知一旦做了,是不是会再受伤。」
「的确,但我认为,重点不在于自己是不是会再受伤,人生的路谁能无病无痛地走过一遭?」啜了口水歇息,陆云槐转动手中的杯子,凝视水面因转动旋起的波纹。
「受伤会痛。」梁雨萍吶吶道,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真的很怯懦。「我很怕痛。」
一次情伤就让她痛到现在,甚至影响她之后面对感情的态度,无法像最初遇见冯定邦的她,什么都不怕,冲动且极带自信地一头跳进爱情海。
那时差点灭顶的她现在很怕水。
陆云槐低笑出声:「谁不怕痛?但是……一个人独处时的寂寞更可怕。」
「寂寞?」梁雨萍的表情像是头遭听见这个字眼,一副跟它不太熟的样子。
不,她从来不觉得寂寞,在结束上一段感情之后,除了伤心,她没有寂寞过。
在她身边一直都有人陪……
人?梁雨萍的思绪登时一顿,脑海瞬间闪过熟悉的脸孔,想起一双不时自愿提供,让她倚靠、躲进去压抑哭泣声的肩膀。
是的,失恋应该觉得寂寞,一个人也会感觉孤单,但她没有,她没有!
因为从头到尾,在她身边都有个人陪着她。
而那人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从不缺席。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通?
老天,她竟然这么迟钝,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梁雨萍捂住自己的嘴,怕抑不住惊讶叫出声:
「我没想过,真的没想过寂不寂寞的问题,我根本--」她根本没有时间寂寞!
考试、工作榨去她大半的时间,剩下的,全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填满。
从他当兵开始就不曾间断的通信往来,到退伍之后的来电,总是准确地在十一点响起,天南地北闲扯,经常说些别出心裁的笑话或军中趣事,逗得她时常笑倒在床头。
还有许多次,她实在累极了,聊着聊着,抱着话筒睡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