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荷耸耸肩。一阵疲倦袭来,像个无形的重担,压得她好想尖叫。「只可惜,如果我有空闲,我会用来睡觉,不会去做那种无意义的事。」
众人如释重负。
「小荷,这是怎么回事?」病床上的母亲虚弱问着。
苏悦荷弯下腰,握住母亲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只是副院长要帮我们换主治医生而已。」
「那,我们不转院了?」
「不转了。」
「那太好了……」母亲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
「能继续为苏小姐服务,真是本院的荣幸。」副院长笑着揶揄。
苏悦荷挺直腰杆。「副院长说笑了,您的好意,我怎可不识相地拒绝?我亲爱的母亲还需要医院的治疗才能活命呢!」
苏小姐彷佛站在战场上,浑身紧绷,每句话夹枪带棍地不饶人。母亲冤枉的痛苦,让她失去对医生的尊重和期盼,她武装自己,来面对每一场战役。
不知怎地,这样的她,竟让他心生怜悯。
可这种想法,他不愿深入探究。
「请多多保重。」
副院长低头和身旁的谢医生叮嘱一些话,随即转身离去,医护人员紧跟在后,病房内恢复平静,只留下新的主治医生──谢医生和值班护士。
「苏小姐,对于苏太太的治疗,下午会安排核磁共振──」
她凝视他离去,谢医生的话,好像隔着几座山那么遥远,声音变得好渺茫……
她看着敞开的房门,他低沈稳重的嗓音不时传入,朗笑声中的自信,彷佛是拥有全世界。
听说他很优秀。
听说他在美国的临床论文让人惊艳。
听说他才三十三岁,能登上这等高峰,除了是因为能力备受赏识之外,更来自于本院院长基于私心的推波助澜。他希望能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在位的副院长,以方便日后传承「院长」大位子自己的心腹;既然是要奉献出自己的女儿,怎可不向国家强力推荐此等优异过人的人选,全力将他拱上高位?
医院风云诡谲莫测,在电梯里听来的耳语,也仅是八卦流言,不关她的事,她只当是茶余饭后的娱乐消遣。
苏悦荷收回视线。
「谢医生,再麻烦您了。」
「苏小姐,请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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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化南路上,高楼大厦林立。
「花花」花店位于一条巷弄之内,因为店主的巧手布置,让整个店面显得生意盎然,像是一朵绽放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柔美花儿。
「花花」的负责人名唤楚映言,一个二十四岁、纤细柔美的长发女子。她总是带着宛如春风的和煦笑容,美丽的身影更胜店里的花朵。窈窕淑女,当然拥有众多追求者,只是她通常都以同一个理由让人知难而退──
「我结婚了。」她说着,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
追求者满脸的震惊与不信。「可是……」
楚映言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花束。「我真的结婚了,谢谢你的爱慕。」
她坚定的笑容让对方放弃了追求的念头,只能悻悻然地离开花店。
真好。楚映言保持着笑容,继续手边的工作。
只是,她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没创意!来个新理由吧,美人。」
楚映言迎视那出声的人──一名身材修长、神情冷漠,正站在柜台前的女子。她是苏悦荷,「花花」另一名负责人。
不过,双手向来不灵巧的她,只负责记帐的工作。
由于母亲住院的关系,她早已辞掉白天正职的工作,兼职「花花」的会计职务,也只在月初需要赶报税时,才会进「花花」工作。
「这不是理由,我是真的结婚了。别忘了,妳还是我的伴娘呢!」楚映言还不忘挥挥她那戴着闪亮钻戒的右手以兹证明。
苏悦荷但笑不语。美丽且风情万种的映言的确是已婚身分,只是,映言的爱情并不完美。
「那只婚戒还真是闪亮呢!」
「是啊……」楚映言眨了眨眼,心头泛着酸涩的滋味,对于「前夫」,她的心情复杂难解,就算情已灭,她还是无法割舍指上的婚戒。
她淡淡地笑。「对了,笑眉呢?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
曲笑眉是「花花」另一名投资者,负责业务开发。
她拥有满腔的雄心壮志,誓言要将「花花」变成全台北市最有名的花店。
苏悦荷看看腕表。「差不多快回来了。她一个小时前打电话回来,说是要去谈件Big case。」
楚映言拧着眉。「又是Big case?」
笑眉以为她是花艺界的「大内高手」,老是找来一堆考验她技术的大案子。
苏悦荷倒是挺喜欢笑眉这种拚命三郎的精神,她是负责财务的,花店愈赚钱、银行存款愈多,她就愈开心。
「没错,笑眉总是有办法找到赚钱的Big case,让我们花店的业绩蒸蒸日上。」
楚映言无奈地笑。「是啊,但我怕我的技术总有一天无法应付笑眉找来的那些『Big case』。」
说着说着,花店的玻璃门被人用力推开,曲笑眉大声嚷嚷地冲了进来。「Big case!Big case!我接到一盆五千块的Big case唷!」
她边嚷嚷,边开始动手准备花材。「映言、映言!急件、大急件!这位客人要求妳半个小时内到天母去,好像是要举办一个晚宴哦!」
有时候客人讲求完美,会要求她们到现场插花,只是通常这都是针对包月的公司行号才有的服务,平常少有这种临时的情况发生。
楚映言虽然一头雾水,但合作了两年,她早知道笑眉急惊风的个性,因此俐落地打包笑眉挑出来的花材。「妳确定是晚宴吗?怎么都是白色的花材啊?」
曲笑眉耸肩。「不知道耶,跟我接洽的人乱神秘一把的,只告诉我他主人喜欢白色的花,又给了我一个地址,要妳在半个钟头内赶到。」
苏悦荷双手环臂,挑眉。「喂,太怪了吧,妳不会五千块就把映言给卖了吧?」
曲笑眉立刻赏了苏悦荷一个大白眼。「厚,我会那么笨吗?五千块就把我们家的镇店之宝给卖了,那以后妳和我要靠什么吃饭啊?」
苏悦荷愈想愈觉得不妥。「不行,我还是陪映言去好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客人,还指定映言一定要到场。」
曲笑眉点头,不反驳悦荷的话。「好啊,要不然我们提早打烊,一起陪映言去天母。」
「也好。」苏悦荷赞同。
楚映言听着两位好友一来一往的对话,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她身旁的这些朋友,老是以为她会被人欺负,想尽办法要她远离她们所谓的危险,殊不知,她的个性并不如外表这般柔弱。
「不用了啦,晚上会有人来取花,妳们在店里招呼客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天母我很熟,一定不会迷路的。」
「可以吗?」两人同声发出质疑。
「当然可以。我先走了,Bye。」
楚映言接过花材,拿了皮包,暂别了两位好友,走出花店。
苏悦荷虽然努力结帐,但还是注意到笑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放下笔,支着下颚,微笑看着可爱的笑眉。「亲爱的笑眉,妳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笑眉把弄水盆里的玫瑰花,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瞒骗不了她亲爱的好友。她羞涩地说:「晚上我家有个聚会……」
「然后呢?」
「阿龙他要来我家……」
阿龙是笑眉的男朋友。「笑眉,玫瑰花要烂掉了,然后呢?」
笑眉放开饱受摧残的玫瑰花。「我爸爸妈妈要见他……」
「然后呢?」
「厚,他要来我家提亲啦!」
笑眉总算忍不住叫了出来。她摀着红通通的脸,模样超级可爱。
苏悦荷欢喜地笑开。自从妈妈住院后,她就很少大笑或大叫了。
「那太好了,妳就早点回家准备,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给阿龙一个惊喜。」
笑眉幸福满面。「要不然先打烊好不好?」
苏悦荷起身,开心地抱住朋友。「不用了啦,妳回家做妳的准新娘,花店有我在就可以了,我还有些帐要整理一下。」
「可是妳又不会包花,有客人要现场包花怎么办?」笑眉提出一个重点。
投资花店,偶尔又在花店工作,却不会包花,这的确很伤脑筋,苏悦荷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会很礼貌地和客人说,请他们等映言回来或是以预订的方式,明天再送,妳不要担心。」
「好吧,那我先走喽,妳明天还会过来吗?」
「看看喽,如果帐今天捉得平,我明天就不过来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代我和苏妈妈问好。」
「OK!Bye!」
目送笑眉离去,苏悦荷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
不一会儿,店铃叮叮当当地响,苏悦荷抬起头,以为笑眉又踅回来交代事情,没想到她见到的,是她想都没想过会在医院外巧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