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是怕你到时候没人要没面子,才好心要帮你的。你居然还拿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京俊一连串抱怨。
韩恋梅却置若罔闻;心神,早在原子笔出手那一刻便漫然远走。
她也明白沈修篁再怎么温文,再怎么出色,再怎么与她志趣相投,毕竟早已属於别的女人。就算他是二十七年来,唯一能扰乱她心湖的男人又如何?吹皱一池春水,也不干他的事啊。
她悄然叹息,想起今晨接到他电话,听到他问她周末夜晚是否有空时,胸口那忽遭重击的感觉,
她竟然……在期吩他约她。虽然明知不可能,仍在不知不觉间如此期吩。
结果他并不是约她,只是想送她两张票而已、就这样,没别的。
她微微苦笑。她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她又能期待些什么?
「……我想去旅行。」她凝睇著窗外苍沈的天空,眼看寥落的星子光辉黯淡,忽地压抑不住一股强烈的渴望。「我想去南半球看星星。」
「看星星?」李京俊闻言一愣,讶异於她的尖发奇想。
,对,我要去南半球,看南十字星。」她容色发亮。
「别傻了,你以为这家医院会轻易放人吗?」
「我不管,非去不可。」她执拗地,眼中闪过不容忽视的决心。
她非去不可。因为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出门旅行,因为对自由的渴望已经太深太浓,因为她要是再不出走,恐怕会在迷惘旁徨间--
遗落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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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雪梨。
午后的阳光洒落港湾,在水面上荡漾粉色金影。连接雪梨湾两岸的港湾大桥上,几个勇於冒险的游客正沿著拱形铁架攀爬,执意要攀上桥梁顶柱的展望台。
韩恋梅也是其中之一。
穿过桥面,走过一条与桥平行的通道,她终於在几个大男人的前导下,气喘吁吁地抵达目的地。他们不约而同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回以一记灿烂笑容。
站在台上,俯瞰雪梨湾景致,远处节比鳞次的高楼大厦,近处线条优美的雪梨歌剧院,都是那么动人心魂,水波潋滟的湾面也是妩媚无限。
韩恋梅深吸一口气,收拢被微风扰乱的秀发,眼眸点亮得意灿光。怀抱著兴奋的心情,她拿起数位相机拍下眼前美景,也和其他同伴合影留念。
在展望台上稍事休息后,她慢慢下了桥。桥下是热闹的跳蚤市场,一顶顶蓬子下摆起了一张张摊子,贩卖各式各样的手工艺术品。
她闲闲逛著,一面走,一面拿著相机留下花絮剪影。行人脸上惊喜的神情,小贩皱著眉蹲在角落,小摊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忽地,一个精美的手工作品留住了她的脚步。
「这是什么?」她以英文问老板娘,指了指一个以木头精雕出的雪梨歌剧院造型,木头漆上了和歌剧院采用的瑞典陶瓦一样的白色,看来就像即将迎风出航的白色风帆。
「这是音乐盒。」中年老板娘笑著回答,捧起木雕,旋转了底座的发条,流泄出一串清脆好听的声音。她将音乐盒递给韩恋梅。
是一首英文老歌。韩恋梅接过音乐盒,附耳倾听著熟悉的音律,却一时想不起歌名,只恍惚记得当自己还是个青涩的少女时,似乎曾经迷恋过这首歌。
「看,里头还有只蓝色海豚。」老板娘提醒她。
「真的耶。」她定晴一看,果然发现层叠的风帆后,隐隐约约躲著一只飞跃的海豚,随著音乐缓缓转动。
好可爱!她当下决定要买下音乐盒,询问了妇人价钱。一阵讨价还价后,她掏出皮夹,却愕然察觉身上的现金已所剩无几。
「抱歉。我身上钱不够。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提钱过来。」
急切地交代完后,她匆匆转身,往印象中曾经过的银行寻去。问了几个人,花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好不容易找到提款机,提领了当地货币,然后才循原路走回。
路上,一对欧洲情侣及一群日本观光客央求她替他们拍照,又耽搁了几分钟,待她回到原来的摊位时,那个音乐盒竟已消失无踪。
「那个音乐盒呢?怎么不见了?」
「不好意思啊。」老板娘向她道歉,「刚刚有个男人来看,他也很喜欢这个音乐盒,所以--」
被别人买走了?
韩恋梅掩不住失望,「我以为你会留给我的。」
「我本来是想留给你的,小姐,可是你一直不回来,那位先生又出高价,所以……真的很抱歉。」价高者得,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原则。
「算了?没关系。」虽然失落,韩恋梅也只能点点头,接受了老板娘的歉意。
可到底心中意难平,她忍不住追问,「请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走了很久吗?」
「他跟你一样是个东方人,瘦瘦高高的,大概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吧,穿著件浅灰色运动夹克。他往那儿走了,刚走没多久。」
「谢谢!」韩恋梅连忙朝老板娘手指的方向追去,明眸流转,慌然搜寻蓄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身影。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发男子晃入她视界。
就是他吗?
她急急排开人群,提足直奔,眼看著东方男子排队上了渡轮,汽笛鸣响,她只能顿立原地,徒呼负负。
渡轮上,男子并没走进船舱,选择站住甲板上,欣赏黄昏蒙胧美丽的霞光夕影。他微笑看著,一面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中刚买来的音乐盒。
铃声响起,他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机。「喂,我是沈修篁--」
是的,先韩恋梅一步买下音乐盒的正是沈修篁,他也来到了雪梨,也逛了那座跳蚤市场。
在乘渡轮游赏过整个雪梨湾后,他打算去名闻遐迩的雪梨歌剧院听上一出歌剧,剧码是他很喜欢的「托斯卡」。
他并不知道,那正是韩恋梅最爱的一出歌剧,也不知道原来他们曾在港湾大桥下--
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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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完歌剧隔天,沈修篁便搭上了飞往台北的班机。
所有的行李都交付托运了,只有那个从跳蚤市场买来的手上音乐盒,他坚持用双手捧著。一路上,他来回把玩著那个裹上水蓝色包装纸和玫瑰色缎带的音乐盒,嘴角含笑。
他想像著胡蝶兰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她一向喜欢这些精致细巧的小玩意,卧房内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装饰品。
其中有不少,都是他在各地旅行时特意带回台湾给她的,每一样,她都非常珍惜。他相信这一个,她一定也会非常喜欢。
「……先生,先生?」空中小姐娇柔的嗓音惊醒他迷蒙的思绪。
他抬头,迎向正俯望他的清秀容颜。
「需要替你收好吗?」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礼盒。
「不用,我自己拿著就好。」他温文地拒绝,「我怕摔坏了。」
「是吗?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她微笑。
「是啊,很重要。」他也微笑了。
见他如此坚持,空姐也不勉强,站直身子,「需要什么饮料吗?我们有很好的咖啡哦,红酒也不错。」她问。
「给我来杯咖啡好了,谢谢。」
空姐点头,正欲转身离去时,坐在沈修篁身后的一个旅客忽然紧抓胸口,痛呼出声。
空中小姐立即转向他,「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我--」他粗重地喘气,脸部肌肉纠结,看来相当痛苦。他颤著手。拚命在口袋里掏摸。
「是不是要找药?」她领会他的动作,主动帮他找起药来,终於在他外套内里搜到时,打开药瓶,只剩最后一锭,她连忙塞入他嘴里。
他吞下,状况却不见改善,依旧脸色发青。
「我们需要医生!」空姐对其他赶来援助的同事喊道。
於是,飞机内响起了徵求医生的广播。大约过了一分钟俊,一道纤细身影跟著空姐穿过经济舱,来到商务舱。
她一见到发病的乘客,也不多问,迳自蹲下身检查他的瞳孔及脉搏。
「是急性心绞痛发作。」她迅速下定论,朝带领她来的空姐比了个手势,「我座位上方的行李舱,有个NIKE的手提行李袋,麻烦你拿过来。」说著,她迅速替病患脱下外套,解开他衬衫上头几颗扣子。
「深呼吸,先生,慢慢的。」她柔声命令,双手轻轻按压他胸口。「跟著我的动作。」
「韩医生,拿来了。」空姐将手提袋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低头翻找,很快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医疗包,找到药盒后,她拣出几片,拿病患自己的空药瓶对照过后,选了其中一片,她接过空姐递来的水杯,喂病患吞下了药。
吃了第二颗药后几分钟,病患果然好多了,她拿湿纸巾替他擦汗,柔声道,「好了,你没事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