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右边车门,朝她喊了声:「晏江!上车!」
她听见了,低下腰看清车内的他,露出惊喜的笑容,身手俐落地钻进前座。
他愕然地看着她,大惑不解地问:「这种天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额角还挂着雨水,湿透的裙襬在滴水,一手还护着胸前的皮包,歉然道:「对不起,把你的座车弄湿了。」看这车的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是在问妳没事在台风天出来闲晃做什么?」抬高的音量渗出了怒意。
她呆了一下,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要去出版社交稿。」她睁着无辜的眼。
「出版社?今天停止上班上课妳不知道吗?妳的稿要交给谁?」她是台北人吗?竟然如此状况外!
「可是,早上看起来还好好的--」
「小姐,那是台风眼,现在不就刮风下雨了?」
「我赶稿……已经三天没看新闻了。难怪快递公司没人接电话,害我白跑一趟。」她恍然大悟的看着他。
「妳--」他的怒意成了怒火,他很少失去冷静,即便面对棘手的病患也能面不改色,但眼前这个少根筋的小女人轻易地挑起了他的火气。「妳是怎么来的?」那天陪着她来产检的两个美男子呢?竟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刚好有计程车经过我家楼下……」她嗫嚅着,不明白他在火大什么。
「住哪里?我送妳回去!」他大掌抹了把脸,竭力维持着冷淡的神色。
「公馆。」她不敢再看他,他偶尔会散发令人不敢躁动的气势。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风雨比起一早有越发强烈的趋势,怒吼的风势刮过车身,有她在车内,他比平日更加小心的驾驶。二十分钟后,依照她所说的地址,弯进那条狭窄的巷道,在她的公寓楼下停车。
「谢谢。」她打开皮包,在里头翻找着,半响,她睁大眼望向他,接着,低下头不死心的将皮包内的一堆杂物全数倒在膝盖上。
「妳该不会……」不祥的预感浮现,他等着她说出预期的答案。
「惨了,我忘了带钥匙……」她看着那堆此刻无用武之地的杂物,颓丧地叹口气。
终于见识到了她的散漫。她的脑袋都用在哪里?处心积虑地设计那个姓乔的男人吗?这种天气去哪里找锁匠?
「不要紧。」她突然振作起来,将东西放回皮包,解开安全带。「看来只能用爬的了。」
「慢!妳说什么?」他怀疑自己熬夜熬到神智恍惚,听错了。
「从隔壁王太太家阳台爬过去啊。不会很难的,她借我爬过一次。」幼年山中的生活可不是白过的。
「妳家里没别人了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以为她是特技表演团出来的吗?而且还,还带球表演?!
「我一个人住。」她拿起脚边的雨伞,打开车门。「再见。」
「站住!」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撑开他那把大伞绕到她那一边,将她夹抱到公寓门口。「按隔壁门铃,请他们开大门。」他板着脸。
她依言照做,风强力扫过她濡湿的身体,她不由得抱紧双臂。「我自己上去,你快回去吧。」她打着冷颤。
「走!」门开了,他强势地搀住她。「几楼?」
「四楼。」他不必这么服务周到吧?他对病人都如此热心吗?
电梯门开,他按了楼层号码,盯着她闷声不吭;她不禁别开脸,不明白他的情绪起伏根源。电梯一停,他示意她走出去。
「哪一边是王家?」他问。
「你想替我爬过去?」她一脸惊怪。「老太太不认识你,不会让你进去的。」隔壁一家三口都是女人,谨慎得不得了。
「我看起来像坏人吗?」他寒着脸,有失控的征兆。
「是不像。」她噘着嘴,勉强朝右手边门旁的按钮摁了下去。
门很快就开了,一头银丝、脸皮皱得像杏仁果的头颅在那道铁门内张望着。「晏江啊,又忘了带钥匙?」
「王太太您好。」他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肩,斯文尔雅地笑着。「我是晏江的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开个门借个方便,让我从阳台过去开门,我太太怀了孕,不方便做这件事。」
「你说--」她只开了头,便噤了声,因为他竟然拧了她背部一下。
「晏江!」老太太惊奇地开了门,从老花镜片后直瞪着黎醒波。「妳结了婚?还怀了孕?为什么不早说?也没见过妳先生回来!」
「我--」这个斯文人也能信口胡诌?
「我常出国洽公,难得回来,晏江托您照顾了。」他欠欠身。
「进来吧。晏江,妳这孩子,肚子大了竟敢爬墙,妳这不是折煞我这老太婆……」老人絮絮叨叨地走进去了。
「你胡说什么!你竟敢撒这种谎!」她扯住他袖口小声喝斥。
「和妳对那位乔先生撒的谎相比,这算得了什么?」他俯下脸在她耳畔低语。「到门口等着。」
她悻悻地等在自家门前,然有一种与虎谋皮的错觉--她也许不该与他太靠近,他有一种乔淇没有的强势。
不到三分钟,门开了,他黑发上有一片水珠,面颊上也是湿的,他淋了雨。
不等她开口,他一把将她揪进去,门一关,他紧扼住她的手腕,将她逼靠在墙上,脸色极为难看。
「妳竟敢爬那个阳台?!妳不知道天井那里都是废弃的铁条,稍一不慎,妳就成了串烧。我警告妳,妳下次再干这种事,我对妳的承诺就作废,听明白了没有?!」他厉声迸出要胁。
「明白……」她识时务地点头,第一次被异性恐吓,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察觉了她的不安,他软化了紧绷的表情,放开了她,走到客厅一角的餐桌上,抽了几张面纸擦拭湿发;蓦地,他又偏头转向她,满脸怒不可遏。
「又……又怎么了?」她结巴起来,他今天似乎非常容易激动。
「妳这几天都在吃泡面?」他看了眼餐桌上堆满的开封的、未开封的碗面。
「是啊,我赶稿,没空煮吃的--」她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他很快地冲到方才经过的厨房,打开冰箱,她赶紧跟过去,不明白他的意图。
果不其然,除了一瓶瓶的矿泉水、饮料、几颗苹果,干缩的一把小白菜,一颗孤伶伶的鸡蛋,偌大的冰箱再无它物。他打开上层冷冻室,一整排不同口味的大罐冰淇淋列队对他招手。
他转身面对她,瞇起眼,隐隐火苗在眼底燃烧。「妳就是靠这些东西过活的?」
「也……也不尽然,我通常会出去吃……」她能说她根本不懂下厨吗?她在乔家的三餐都是手艺媲美饭店大厨的表姑婆张罗的。
他凌厉地瞅着她,冷声问:「乔先生都不管妳?」
「我做什么要他管?我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人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过是个知道她多一点秘密的医生而已不是吗?
她回开眼,漫起的水气遮迷了视线。他低叹了声,走出厨房。
「在家等着,别乱跑,钥匙给我。」他打开大门。
「你去哪?」她追出去,从电视机上抓了串钥匙递给他。
「妳认为,现在还有餐厅等着妳去光顾吗?」他嘲讽地勾起唇角,拿起伞大踏步下楼去了。
她伫立在门口,想唤住他,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掉在地板上的皮包,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通话键。
「喂,小晏,我是乔淇,妳还好吧?喂,小晏?是妳吗?怎么不说话……」
她静默地听着那等待多日的声音,闭上眼,直到对方挂了线,她都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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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门,将大袋小包采买回的食材,干粮、杂物放下,一转头,便看到那斜倚在沙发上打盹的女人。
他慢慢走过去,在一旁蹲下,俯视那个对男人毫无戒心的女人--她就这样睡了,身上换了件家常的罩衫,沐浴过后的宜人香氛缓缓释放着,黑发散在泛泽的肩胛,孩子气的脸蛋一半藏在靠垫里,唇瓣弯扬着,显然正作着快乐的梦。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手指轻抚过她丰润弹性的下唇,她微蹙眉,转动一下脸的方向,微弱地发出呓语:「让我睡一下,我一整夜没睡了……」
他缩回手,直起头长的身子,环视一下大约十几坪,相连的客餐厅,大体上是整洁有序的。她的东西并不多,但依现在他对她的了解,那绝对不是她刻意保持的结果,就像她的厨房一样,除了书桌外,她根本难得临幸这些场所,她是怎么被养大的?
他收起思绪,将那堆采购回的东西抱进厨房,一样样分类就定位,清洗后,找出尚且簇新的砧板,用唯一的一把水果刀细细地切起食材来。
她还像个孩子呢,就要做母亲了,对一个男人的爱竟能让她产生这么强大的意志力,她勾起了他难得的好奇心。
宁和的无言中,时间分秒流逝。
晏江很不想走出睡乡,她的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松弛状态,但那引人不断吞咽唾液、对肠胃充满着强大撩拨的香味在鼻端环绕引逗,避无可避,她终于弃周公不顾,跨出了睡眠的诱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