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颖忍不住赞美:「设计大方,质料很好。」她摸了摸礼服缎面。
「妳穿这套一定很漂亮。」女店员拆下礼服,要祖颖试穿。
「我没有要结婚。」
「有什么关系,总有一天要结的吧?试试嘛,不一定要结婚才能试啊!」
祖颖拒绝,可是在店员的坚持下,她还是试了。
穿上礼服,站在镜前,祖颖拎着裙摆,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年少时自己最大的梦想,不是事业有成,不是功成名就,当上什么大人物。当时愿望渺小,只是想着要当谁的新娘,生一堆胖小子,关照挚爱的人儿。
曾几何时,变成如今这样——对婚姻和爱情不屑,踏上没有爱的路途。
女店员喋喋不休,赞叹祖颖的美;祖颖望着镜子,却有点儿想哭。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祖颖打开皮包取出手机。「喂?」
「我病了。」
是柴仲森,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什么?」
他低哑地重复:「我病了。」
「什么病?」怪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发烧。」
「发烧?」
「39度。」
「39度?!」祖颖走进试衣间,边讲话边拉开拉炼换下礼服。她的口气有些焦虑。「39度,很高欸,去看医生——」还打电话干么?
「妳过来。」
「耶?」这、这什么口气?
「照顾我。」
「欸?」有、有没有搞错?
「我现在头晕。」
晕?晕什么?祖颖急了。「快躺下,不对、打电话给朋友,叫人送你上医院……」
「妳过来。」又这句。
很「卢」欸!「不然我帮你叫救护车?」
柴仲森听了,淡道:「算了。」挂电话。
祖颖马上拨过去,响很久,柴仲森才接。她命令:「快去看医生。」
「我想睡觉。」
「会不会想吐?」
「我很冷。」
「我有认识的医生,请他们过去看你。」够义气了吧?
「不要。」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够积极了吧?
「不要。」
「啊!我有个朋友住你家附近,叫他带你上医院。」仁至义尽了。
他乱有个性地一句:「不要。」
「那快吃退烧药。家里有药吧?」最后的办法。是,她是薛祖颖,她有的是办法。
「懒得吃。」无法无天的柴仲森,她再有办法也没辙。
「你怎么这么卢?!」祖颖生气了。
柴仲森讪讪道:「不来就算了,用不着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虚伪!」又挂电话了。
祖颖瞇眼,用力关上手机。不管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不懂照顾自己,病死活该。
换回衣服,离开婚纱店,祖颖拦了出租车回家。坐在后座,心悬着!三十九度,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脑袋烧坏,以后变白痴,还写什么书?烧到三十九度,不看医生还跟她卢,任性幼稚,以为她会心软吗?会去照顾他吗?别傻了,又不是吃饱撑着,别人的死活干她屁事。
祖颖气呼呼想——不能怪我无情,我已经帮他想法子,是他不听,他如果出事,不关我的事。
十分钟后,祖颖更气了,不气柴仲森,而是气自己。她跟司机讲了地址,前往柴仲森住处。
当柴仲森来开门时,祖颖劈头就骂:「你真爱给我找麻烦!」
柴仲森挨骂,却笑了。下一秒,倒在她身上。
「柴仲森?」祖颖实时扶住他,搀着他躺回床上。
柴仲森望着薛祖颖,病得惨兮兮,嘴角却带着笑意。他看祖颖从包包拿出东西放在桌上,听她唠叨着!
「退烧药,四小时吃一次。冰袋,装冰块敷额头。觉得冷就撕开这个暖暖包,放棉被里。这还有葡萄糖补充粉,一天两包,冲温水喝,可以补充体力。」
说完,她看着柴仲森:「明白了?」柴仲森点头,她又确定一次:「都清楚了?」柴仲森点头。嗯,好。祖颖拎起包包告辞。手刚握上门把,后头,柴仲森丢来一句——
「我饿了。」
祖颖仰头,叹气,转身,板起面孔瞪他。「柴仲森,你!」
「我想喝粥。」他贼贼笑。
祖颖趋前,手插腰,弯身瞪他。「不要太过分了,饿了随便嗑饼干什么的。家里总有零食吧?」
「唉。」柴仲森叹气,翻身背对她。
祖颖气结,这象话吗?用那么哀怨的背影对着她,是怎样?都已经帮他带药来,为什么好像她很残忍?
「零食放哪?我帮你拿来。」
「妳走吧。」
又……盯着那堵背影,祖颖搔搔头发又拉拉衣袖,最后清清喉咙说:「顶多……顶多我帮你叫披萨,行吧?」
背影顽固坚持。「我想吃粥。」他是乱有个性的柴仲森,就算病死,也要死得有个性!
粥你妈啦!祖颖抓起旁边的枕头想打他,转念又放下了。病人不经打,她忍住了。幸好平时常对付难缠作者,祖颖吃苦耐劳脾气好。嘻,不跟病人计较,尤其不跟个机车的病人计较。
当然,她可以掉头就走,但是,想起柴仲森平日对她的好,祖颖叹气,问道:「什么粥?」冤孽、冤孽啊。
柴仲森立刻翻过来,看着她,咧着嘴笑。
那得意的模样教她想起狡猾的狼,祖颖脸臭臭地说:「快说。」
「妳会煮什么粥?」
「你要吃中式的皮蛋瘦肉粥,香菇瘦肉粥,还是西式的牛奶玉米明虾粥?」
他眼睛一亮。「香菇瘦肉粥,谢谢。」
她眼色一凛。「不客气。」柴仲森笑了,挺开心的嘛。祖颖警告:「上次你帮我应付车嘉丽的事,我当这次报答你,下不为例,听见吗?」
「妳不是一向都对作者很好?怎么忽然计较起来?」他的笑意加深。
「你又不是我的作者。」
「如果我帮蓝鲸写专栏,妳就会对我好了?」这也是个办法喔,柴仲森立刻动起歪脑筋。
祖颖马上泼他冷水。「目前本周刊没篇幅可以登您的大作,况且您的风格也与本社不合。」马上用制式的退稿话堵他。
「我随时可以改变风格。」他是乱有个性的柴仲森,但为了祖颖,个性可以多点弹性。
「恋周刊谈的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札记,并跟着市场调整内容。让你写这种东西,是糟蹋你。」祖颖端起应酬式笑容,谢绝柴大作家赐稿。
柴仲森叹息。「两年多了,我陷于苦恋中,不能自拔。累积不少心得,都写在日记里,句句动人心弦,刻骨铭心,很适合恋周刊。」柴仲森百折不挠,越挫越勇,或者他只是脸皮够厚?
祖颖瞇着眼,盯着他。基于职业道德、专业素养,她问:「OK,说说里边写的是什么?」也许真的可以用。
「一个作者爱上编辑的故事。」柴仲森答。
「退。」祖颖瞠目。「退退退,听见没?」
「公私不分。」柴仲森嗤地冷笑。
「掰掰。」祖颖拎起皮包就走。
「喂,生气了?」
砠颖转身瞪他。「话这么多,可见病得不重。」
柴仲森撑起身子,推开枕头,拿出一本无印良品的笔记。「要不要看?我的日记。」
祖颖盯着那本日记,摇摇头。「不要。」
「妳不好奇?不想知道我怎么写妳的?」
「不好奇,不想,不愿意,这样够清楚吗?」
柴仲森收回日记,躺好,闷闷道:「帮我敷冰袋,我头昏。」不公平,成把女人倒贴,他要的偏得不到,扫兴!
祖颖望着柴仲森,心里觉得酸酸的。不知是否伤了他自尊?然而她再不愿投入感情的漩涡,万一看了日记,被感动的话,下场不是她能承受的。
过去正因为太容易动情,才吃足苦头,牵累亲人。而今好不容易振作,习惯独身生活,这个柴仲森却一直挑衅她。
她刻意冷冰冰待他,这给她一种奸分裂的感觉。如果早个十年五年,又会怎样?想必早对他投降,什么也愿意。
祖颖离开房间,轻掩上门。可惜她早不是当年的薛祖颖,那个天真的女孩已经离她好远。
来到厨房装填冰块,她心里感到荒谬。莫非天生奴性太强,平时侍候那些刁钻古怪的大作家还不够,这会儿还来给柴仲森使唤?可恶的是,她又干么要心软?
拿了冰袋,进房,坐在床边,帮柴大病人敷额。小心地拨开他额前的发,将冰袋放上他的额头。
柴仲森合着眼说了句:「谢谢妳。」
祖颖没立刻走开,她坐在床边看顾他。
柴仲森躺着,黑发散在脸侧,长睫轻掩着,睡容沉静俊美。这迷人的家伙,即使在睡着的时候犹魅力不减,光是看着他,她的心就莫名骚动起来。他穿著睡服,贴身薄软的衣料,隐约地刻画出他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令她想入非非,不禁幻想埋在那里的滋味。
他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说话时,令人觉得冷漠,不易亲近。说话时,眼色犀利,口气带股傲慢,有时会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在揶揄人。这男人在出版界是出名的怪脾气,写稿奇慢,偏偏一出书就卖到缺货,夺奖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