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认识她,是言洛宇完美人生中,所有不幸的开端。
这个开端,始于他幼儿园小班。
在为这个不幸做说明之前,他得先为自己做个简单的介绍。
他,言洛宇,出生于相当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个家庭中,有一个在国中当教师、私底下却很不会说话,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的爸爸;一个每次进厨房都要先叫消防车在一旁待命的妈妈;加上大他十一岁,古灵精怪以捉弄他为乐的姊姊;还有在这当中水深火热的他。
但,这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事实。
虽然,爸爸教他做人要诚实,这条言氏家训害他吃了不少苦头。
例如国中时,坐前面的女生问他:「我的脸是不是很圆?」
他认真端详了下,诚实回答她。「是有点婴儿肥。」
然后一巴掌就轰上他左脸颊了。
他曾经很质疑,无时无刻的诚实,真的是必要的吗?
把这个问题拿去问智商一九五、聪明无比的姊姊,她也很慎重地拍拍他的肩。「弟,要相信爸和姊姊,这绝对是正确的、高尚的、完美的品格所必须具备的基础要件。」
是这样的吗?可是他一直怀疑,她那时不敢直视他,又不时瞄他左脸红肿的行为,有相当大的偷笑嫌疑。
后来他才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既然这是正确、高尚且完美的品行,那如此告诉他、并鼓励他的姊姊为什么都没有在遵守?好奇怪对不对?
不过无妨,这依然无损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事实。
虽然,他又必须补充,他那个家事白痴的老妈,在他六岁那年差点毒死他,原因只是他一时年少无知,相信了她的保证而吃了那锅传说中的「谋财害命五毒汤」,被回家后吓坏了的爸爸送进医院洗胃,母子二人的大名差点出现在报纸的社会版头条。
直到现在,妈妈依然坚称那叫「恭喜发财五福汤」,不过关于这一点,他比较倾向于姊姊的说词,那是以生命为代价所换来的惨痛领悟。
还有无数次,他们一家四口差点葬身火窟……
于是在某次的家庭会议中,基于家中成员的身家安全为考量,以三票对一票通过,掌厨大位落在父亲手中,厨房从此列管为母亲的禁区,并贴上「狗与妈妈不许进入」的标语严格执行。
但、是--他依然坚称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再再虽然,他还得加上一点,他有个特立独行、考试拿鸭蛋像家常便饭的姊姊,但是爸妈从来不骂她,还会帮她统计次数,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集满十个鸭蛋是不是有棒棒糖吃?
有一次期末考时,姊姊连着考了八科满分,回家时,妈妈直瞪着成绩单问:「女儿,妳吃错药啦?考这什么鬼成绩?」
姊姊耸耸肩,回了句:「因为我不爽。」
「谁惹妳大小姐不爽?」
「地中海照明灯。」就是爸爸学校那个地中海秃头的教务主任啦,顶上光亮都可以拿来当照明灯使用了。
事情的始末是,地中海照明灯着弯讽刺爸爸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了,来学校真是误人子弟。姊姊辗转得知,隔月的考试就卯起来给地中海照明灯难看了!
那是他四岁半时的事,于是他认清了一点,惹熊惹虎就是别惹叶洛希!
还有无数次,她发现到他的「美色」有多好用,以一客麦当劳儿童餐他穿裙子、戴假发骗班上的色狼男同学来达到任何她想达成的目的,害他在那个尚不识人心险恶的七岁半,差点失去了纯纯的处男之吻。
虽然如此,他还是茍延残喘地活下来了,因此他还是决定在余生继续坚称这是个……什么东西,噢,对了,美满幸福的……家庭?
扯远了。
他还没说到主题对不对?
好,现在要正式进入主题了。
认识她,是他完美人生中,所有不幸的开端。
这个开端,始于他幼儿园小班。
为自己做完简单的介绍,接下来就是要为这个不幸做说明了。
这个不幸事件的祸源,名叫丁群英。
很中性化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更中性化,于是他一时不察,就很不小心地把她误当成小男生了;再再然后,老师、同学也跟着他很不小心地把她当成小男生;再再再然后,他们梁子就这样结下来了!
同学开始嘲笑她长得不像女生,说他长得都还比她漂亮有气质。
于是她气呼呼地问他:「言洛宇,你说,你老实说,我真的长得很不像女生吗?」
「……很不像。」爸爸说,做人要诚实。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女孩子赏的锅贴……更正确地说,是很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赏的锅贴。
他哭着回去告诉爸爸,诚实很痛,他不要诚实了。
但是爸爸说,男孩子要有志气,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点痛就改变原则。
原则?诚实就已经让他痛成这样了,他不敢想象原则会害他变成怎样,他的不幸又不会因为诚实和原则而有所改变。
他很担心、很担心,因为他就坐在她隔壁。
从他「诚实」的那一天起,他的日子就变得很难过,这个小恶女从此以欺负他为毕生职志,偷画他的作业簿、推他一把害他跌倒、抢他的养乐多等等,诸如此类数不清的恶形恶状。最最过分的是,有一天同学又笑她男人婆,圆嘟嘟的像只胖小猪,连言洛宇这个男生都长得比她好看一百倍……
接着她就火了!
「什么我没他好看?他长得那么漂亮,说话嗲嗲的,根本就是个娘娘腔!」
「我……我不是娘娘腔……」他好无辜地小声辩解。说话太大声喉咙会痛啊,听得到就好了嘛,这样就是娘娘腔了吗?
「不然你就是女生!」
「我、我不是……」
「我不信!」她直接地、准确地、迅速地往他胯下偷袭--
「哇--」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嚷传遍幼儿园,惊动了师长、惊动了被联络到校的父母。
「妈妈、妈妈--」他在母亲怀中,哭得好不凄惨。
「怎么了,小宇,告诉妈妈,谁欺负你?」
「她!」小小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丁群英。
「她怎么欺负你?」
「她--呜呜!她抓人家的蛋蛋,好痛--」
一旁的大人,全部张口结舌,反应不过来。
「不会吧?儿子,你被性骚扰了吗?有没有SM?有没有--」
「初晴,妳可以不必那么兴奋。」丈夫哭笑不得。
有吗?她有表现得很兴奋?稍稍收敛了些,赞许的眼光忍不住瞄向才四岁多一点点的摧草女色魔。好样的,这丫头有眼光,懂得挑上她儿子这种极品,真是太猛了……啊,不是、不是!这丫头不要命了,敢对她儿子伸出禄山之爪!
小洛宇暂时忘了哭泣。「什么是性骚扰?」
「就是、就是……唉呀,像抓蛋蛋就是了!」
「那我也要抓她的蛋蛋!」呜呜!笑她的人又不是他,为什么他要被她骂?还要被抓蛋蛋?不公平。
「她没有蛋蛋可以让你抓啦!」哈哈,儿子报复心很重哦!
「初晴!」言氏大家长好笑地瞪了妻子一眼。「不要乱教小孩。」
言孟春往旁边一看,女孩眼神不驯,紧抿着唇不愿认错。
他说,小孩子闹别扭是常有的事,请老师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将儿子带到一旁安抚情绪,顺便教导他做人不可以记恨,要友爱同学,例如「我也要抓她蛋蛋」就是绝对不可取的行为。
「可是她也抓我的蛋蛋啊,而且很用力!」爸爸说要友爱同学,可是抓人家的蛋蛋是一种友爱的行为吗?
也对啦,这是身为男性的耻辱。
言孟春盯着儿子愤愤不平的表情,设法安抚。「因为她不知道这样会痛。」
「她还咬我的耳朵!」
「她在和你联络感情。」
「她用脚踢我的屁股!」
「……她不小心把脚伸太长了。」挖空脑浆挤出这一句。
「上次做劳作,她故意用蜡烛滴我。」
「……」言孟春叹气。「儿子,你到底受了多少性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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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命运,其实是为了因应老天爷耍贱而延伸出来的名词,为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带赛遭遇找个合理的解释。
举个例子来说。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出门前还晴空万里,不过才多眨了两下眼睛,一场大雨就将你淋成落汤鸡;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找出雨衣穿上,发动机车骑没几公尺,又是一片朗朗天晴、花好月圆,路过的人全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你?
再例如,平时明明走两步就有一家机车行,让人怀疑你不开机车行就落伍了,可是莫名其妙被戳破轮胎,真正需要时,却神奇地在方圆百里找不到半家,只能牵着车逛大街,还要催眠自己,当作是在溜狗……
再再例如,一场台风可以疾风豪雨到连台北捷运都淹水,偏偏就是水库不下半滴雨,然后看着新闻中家家户户淹水淹到膝盖,扫都来不及,还要高呼「节约用水」……
这个就叫命运!
而,对言洛宇来说,他的「命运」就是遇上丁群英。
真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去经历上述几项,都不要遇到她。
他们的缘分开始于幼儿园小班,也结束于幼儿园小班,升中班时,他就没再见过她,为此,他痛哭流涕,感激得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