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洛宇嘴角抽搐了下。「我干么要和一只猫与有荣焉啊!」
「是吗?」他笑了。「有没有意思收留受伤的流浪猫?」
「再看看好了,妈妈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养,姊姊又好喜欢捉弄弱势的小动物……」
「我说的不是里头这只,是外头的。」他下巴点了点,示意他看向人行道上的那个。
「咦?」丁群英?
「她有一双受伤小猫的眼神。」接触多了受伤无助的动物,他对那种渴求温暖与抚慰的眼神并不陌生。
「是这样吗?」难怪她老是竖起芒刺,尖锐得像只小刺猬,原来她只是在自我保护。
「怀恩,我先走了,小猫就麻烦你了。」他推开大门,快步追上她。「丁——」
「滚开!」她头也没回,直挺挺地往前走。
他还想说什么,她倏地煞佳脚步。
「你,往那边走。」她指了反方向。
「可是——」
「再敢跟过来就给我试试看!」她放狠话威胁,完全不给上诉空间,扭头就走。
「……我没有跟着妳。」盯着她走远的背影,慢半拍的他只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他家和她同方向啊!他只是想问她,要不要顺路载她回去而已……
看了看她指的那个方向,他为难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凌晨十二点。丁群英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家门。反正也没人会关心她几点回家。每天、每天,她总要让自己累到撑不住,才会踏进这里一步,这里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沉重,如果可以,她尽可能地不想去面对。
家,应该是最温暖的避风港,不是吗?她的家,却让她怯懦得想逃——
「妳死到哪里去了!」一只烟灰缸迎面砸过来,要不是她闪得快,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
「打工。」习惯了这样的阵仗,她面无表情地往内走。
「打什么工?妳赚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我养活自己够就行了。」
「妳这什么话?我亏待妳了吗?没有我,妳可以长到这么大?」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内走,丁父恼羞成怒,火大地喊:「不准走!妳就跟妳那个不要脸的妈妈一样,都看不起我对不对?」
丁群英停住。「跟男人跑了的是妈妈,你不要拿我开刀。」
「妳这是什么口气!我是妳老子,教训两句都不行吗?妳看看现在几点了?妳还有把我放眼里吗?」
「我就算早回来,家里就会有人等我吗?」她太清楚他又赌输了,心情不好拿她发飙,如果不是没地方去了,他也不可能回家。
「他妈的!我说一句妳顶一句,皮在痒了是不是!」一阵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他抽起皮带就往她身上扫。
她伸手要挡,皮带抽过她的掌心一阵疼痛,她皱眉,在皮带落在她身上前反射性地抓住。
「你够了没有!」她已经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只能躲在墙角无助悲泣,她懂得保护自己了!
「妳好啊!敢跟我大小声了,了不起了嘛,那还回来做什么?给我死到外面去,反正妳也不把这里当成妳的家!」
呵,父不成父,子不成子,这还是家吗?
她甩开皮带,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出大门,跳上机车狂飙。
她能去哪里?她该去哪里?
停在大街上,望着暗暗沉沉的夜,倔强地不允许泪水流下。别开的头看见一旁的公用电话!
那一刻,她无法解释地拿起话筒,投了硬币,下意识地拨了国中毕业纪念册中,唯一记住的一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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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
言洛宇被电话铃声吵醒,睡意浓重地伸手拿起话筒,意识还处于半矇眬状态。「喂——」
「言洛宇,你睡了?」
没错,他作息正常。固定十一点会上床休息,现在正是他好梦方酣的时候。
认出另一头的声音,他坐起身。「丁群英?」
「嗯……」
短暂的一阵沉默,他睡意也没了。
「丁群英,妳没事吧?」她怪怪的。他们的交情,没到可以半夜打电话哈啦,顺便叫对方起来尿尿的地步,她一定有什么事,而且找不到人,只剩交情不怎么样的他。
「你……可不可以出来?」
他想了一下。「公园前面等我,可以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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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言洛宇换下睡衣,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小公园,她已经等在那里了。
街灯之下,她清冷的身影,看来格外孤单无助。
地上多了个影子,她抬起头,看着他。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一通电话就半夜里出来找她,鼻头有些酸酸的——
「妳要我出来,就是打算瞪着我发呆到天亮吗?」
她揪住他手腕。「跟我走——」
「妳——要干么?」他被她拉着跑,搞不清楚状况。
她跳上机车,命令道:「上来,敢不敢?」
不会吧?他瞪着机车的表情像看到怪物。「我们还没成年!」
「我叫你上来!」
「妳没有驾照——」他还试图劝她打消主意。
「你不上来就算了,不稀罕。」
她已经发动引擎了,他没多想,立刻跳上后座。她这个样子——他很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丁群英油门一催,像火箭筒般疾射而去,他差点倒栽葱。
哇咧!这马力会不会太强了一点?
「丁、丁群英——」狂风吹痛了脸颊,这车速简直让他脑袋发昏,一个疾速转弯,车身偏斜打滑了下,他惊叫,心脏险些由喉咙跳出来。
天!不要这样考验他的心脏强韧度啊!
他想劝她放慢些,但是虚弱的声浪飘散在强风之中。
她像要发泄什么,在高雄市的各大马路上穿梭疾驶,有一度他偷偷瞄了下时速表,指针所在的位置让他差一点血管爆裂。
「丁群英,妳冷静点,有事我们慢慢说!」他喊道,想尽办法让她听进去。
「你闭嘴!言洛宇,我讨厌你,你知不知我有多讨厌你,从小就讨厌——」她用尽肺腔里的空气嘶吼。
他愣了下。
既然讨厌,为什么要找他出来?不会——是想和他同归于尽吧?他们有这么深的仇限冯?
他张口想说什么,一颗水珠打在他脸上,温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狂吼再度传来——
「我讨厌你比我幸运、我讨厌你成绩好、人缘好、脾气好,我讨厌你半夜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有人嘘寒问暖,我讨厌、我讨厌!为什么我不是你!」
言洛宇哑然。
她讨厌他,却渴望成为他……
他懂了,有些心酸地懂了,她从来就不是故意要跟他作对。
这一刻,他突然不怕了。
他的手,轻轻圈在她腰上,低声安慰。「丁群英,妳不要这样——」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你不会懂!」
吱——刺耳的煞车声响起,他一鼻子撞上她的背。
是的,他不懂,临检警察也不懂,所以他们得进警局解释两只未成年的小鬼为什么会大半夜狂飙在高雄市的大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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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
言孟春被一通电话紧急Call来警局。
第一,违规超速。
第二,两个人都没戴安全帽。
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他们未成年,不但没听孙叔叔的话,深夜在外面游荡还无照驾驶。
这样两只目中无人的小鬼,简直是挑衅警察杯杯执勤的效率,不抓他们进警局,实在对不起全台湾此刻正乖乖躺在被窝ㄛㄛ困的小朋友!
言洛宇心虚得抬不起头来,不敢面对父亲。
言孟春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做完笔录后,询问执勤的员警:「我可以带我儿子回家了吗?」
内勤人员点头同意,他走了两步,见儿子没跟上。
「爸——」言洛宇欲言又止,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丁群英。
言孟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懂了他的意思。「警察先生,这个小女生怎么办?」
「等她的家人来接她吧!我们打了很多通电话,一直联络不到她的家人。真是的,现在人父母都不知道怎么当的,孩子半夜在外面游荡都不管,难怪社会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
一颗大汗珠由额角滑落,言孟春尴尬地陪笑。「那我可不可以顺便帮她办交保手续?」
「啊?你愿意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僵直着身躯的丁群英微微一动,抬眼看了看这对父子。
办好手续走出警局,言洛宇又瞄了眼身后的女孩。「爸,我可不可以先陪她回去?」
言孟春来回审视了下他们,轻点一下头。「早点回来,你妈还在等你。」
一前一后。沉默地陪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交谈,直到站在她家门前,她僵立着,迟迟没有动作。
「妳不进去吗?」见她只是发呆,他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