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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红马甩动尾巴,发出嘶鸣。

  闻声,她迅速地掉过头来,就见年永澜牵着大灰马默默立在夕阳余晖下,轮廓朦咙,双目神俊,也不知瞧了她多久。

  呼吸一紧,她反射动作地背向他,十指绞成一团,心也绞成一团。

  可片刻过去,身后竟无任何动静,她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按捺不住,猛地又转过身去--

  「你、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站在那里做啥?」她想让声音持平,可喉咙微涩,忍不住结巴。

  年永澜放开缰绳,让灰马自在地寻觅芳草,道:「近日城里城外皆不平静,官府已发告示,要百姓提高警觉,妳单独一人,这时跑来湖边干什么?就不懂得考量自身的安全吗?」他语调虽轻,却有责备的意味。

  「我……」她哀怨地眨眼,「不用你管!」噢,不,笨蛋、笨蛋!她又说了教自己后悔的话了啦。她心里好急,急得快哭了,一张俏脸涨得比晚霞还红。

  他神情阴郁。「我是不想管,无奈年家太极已应承官府所请,将协力维护开封百姓安全,一入夜,城中全面戒严,妳还不走?」运河口的商船发生血案至今,那股诡异气氛已延烧入城,情势越见紧绷,今早结束龙亭园的太极教授,他便整日与年永劲为此事奔忙。

  这些天,她没上龙亭园,他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淤塞着,不太好受,又怕想得太多触及了什么,硬靠着意志强压下来。

  「我不走。」她忽然跺脚,瞪着他,欲言又止的。

  年永澜又是沉默,想象着将她强掳上马背,直接送回姚家的可能性,然而,她竟在此时粗鲁地踏着大步,走到他面前,高高地扬起小脸。

  「妳--」他心一突,上身往后,不自觉退了一小步。

  「年永澜,我、我我有话要说!」似乎想增加胆量,她嚷得好响,把两匹尽情食单的马都给吓到了,同时抬起大马头戒备地张望着。

  她圆亮的眸子紧锁着他。「你非听不可!」

  年永澜一怔,迷惑于她异常娇丽的脸容,见她眸光熠熠,瞬也不瞬,他脸庞不自在地偏开,下意识闪避着。

  毫无预警地,她柔软小手触摸着他的颊,轻碰那道刚收口的鞭痕。

  他浑身一震,大退一步。「妳?!」

  她咬咬唇,举步迈进,固执地缩短彼此的距离,仔细凝视着他。

  「是不是……很痛?年永澜……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有时候,我就是会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做过、说过后,我心里又好难受、好难受,因为那些都不是我真心想做、想说的……你、你……」越说越乱,见他抿唇不语,她手足无措,心一紧,吶吶又道--

  「我对你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说你……说你长得丑,还骂你是丑八怪、没人爱,我不是真要怎么说的,我知道你恼我,我、我心里其实、其实--」

  「妳说的是实话。」

  「啊?」这回换她怔住。

  他又调开视线,半边脸庞笼罩在阴影中,重申:「我没恼妳,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是的。」她急急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我--」再不说真来不及了,她脑中翻飞着凤祥兰的提点,想将他「横刀夺爱」,惊世骇俗便惊世骇俗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牙一咬,她娇声嚷着--

  「年永澜,你是丑、满脸疤,难看得紧,可就有姑娘偏偏喜爱你。你是严肃、是木讷,还常常三拳也打不出个闷屁,一开口,又像个老学究长篇大论,可是那姑娘就是……就是着了魔啦!见着了你,她心里欢喜,偏又不肯承认,为了赌气,还故意说些反话恼你,瞧你难过,她其实也不好受,暗地里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心想,原就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怎会这般牵挂?她也试过要把你赶出脑海,再不去想,回到以往清清静静的时候,可试了又试,越试越糟,连她都笑起自侗儿来了。她问自己,到底看上你哪一点?教人放也放不下、舍也舍不了,到底为什么?」她问得好轻,定定瞅着他极其沉静的侧颜,鼓起勇气再道--

  「年永澜,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喜爱你,可我知道,我、我就是喜爱你。」

  一番话震得年永澜直犯晕。

  这姑娘正对他表情示意,他该兴奋、该欢喜、该敞怀大笑吗?

  这一切太不真实。

  「不要说那样的话。」他眉宇阴沉,身形一转,整个人背对着她。

  「你以为我在捉弄你吗?」一张红晕遍染的娇容硬是绕到他面前。

  他眼底窜着两簇火,哑声道:「我以为妳太冲动、太莽撞、太不思前想后,还有太过分了。」

  「我过分?!」她喘着气,好受伤地问。

  是,她是挺过分的,以往待他好坏,现下又说出这些话,可若不怎么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位宁芙姑娘给以身相许吗?

  他不愿瞧她,再次旋身,她却坚持要与他面对着面。

  「放开。」他的青袖让她扯住,挣脱下开。

  「不放。」她嚷,「年永澜,我喜爱你。」

  他峻颊烧烫,一路延到耳根,心里又恼又闷又复杂。薄唇掀动,尚不及出声,女儿家娇软的臂膀忽地环住他,紧紧锁在他腰间。

  「姚姑娘?!妳、妳快放开。」胸口狂跳,鼻中窜进她独有的馨香,一瞬间,他动也不敢动,傻定在当场。

  「叫我的名字。你可以唤别人祥兰儿、宁芙儿,为什么不肯唤我娇娇?」她任性地道,小脸贴着宽阔胸墙,温热的接触,安全的气味,教她芳心颤动,小手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衫,再次低嚷:「我不放开,年永澜,我喜爱你,不放开呵……」

  这算什么?!

  还想胡闹到几时?!

  「放开。」他语气陡峻,双手按着她的肩欲要推开。

  姚娇娇真个豁出去了,一急,脑子又不太管用,想也没想竟踮起脚尖,把唇凑了过去堵住他的。

  年永澜惊得闷哼。这算不上亲吻,她仅是密密含住他的唇瓣,生涩的、任性的,近乎粗鲁地堵住他一切言语。

  他推拒的动作一帧,思绪呈现短暂空白,随即,双袖猛挥,狠狠地将她震开。

  「哇啊--」姚娇娇有些狼狈地跌在草地上,身体没受伤,自尊却伤得颇重,她倔强地瞪着他,发觉他一样面如潮红,呼吸急促,内心多少平衡了些。

  「妳……妳太过分了。」真不知该如何责骂她,年永澜硬压下那份熟悉的晕眩,感觉薄唇上一片湿润,微微泛麻,他更是面红耳赤,偏开脸,忙要挥起衣袖拭去,一物却由松乱的前襟掉将出来。

  姚娇娇快他一步拾起,是一根青玉簪。

  心咚地重击了一下,她掌心收握,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定定望着他--

  「这就是人家给你的信物,对不?你一直带在身边,你、你真怎么喜欢她?你心里头的那个姑娘指的便是她了,对不?」不要、不要!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自个儿的心思,鼓足勇气对他表白,她或者任性,或者莽撞、刁蛮,可这是头一遭她如此确定,她真是喜爱他、在乎他的。

  年永澜双目微瞇。「我听不懂妳说什么。」

  「凤宁芙。」她冲口而出,喉头酸涩得教她皱眉。「我知道你是为了她才弄成这个模样,我知道她想以身相许嫁你为妻,我还知道……你心里有她。」

  他下颚陡地紧绷,不知她从何处听来这些事,又明了多少,他不愿多谈,只沉沉道:「把簪子给我。」

  她倔强地摇头。

  「还来。」他几近严厉地道,已探袖出来欲拿。

  她心一惊,臂膀奋力一掷,随即拋出远长的弧度,咚地轻响,簪子已坠进湖中。

  「妳?!」年永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瞳底火焰瞬间窜高,一把扯住她的细腕,力道之强,教她痛得抽气。

  「我就是不给你那根青玉簪,你把我的手绞断好了,就像……就像绞断我的乌丝软鞭那样,我、我才不怕,我偏要喜爱你,偏不让你喜爱别的姑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男女感情上,她一样学不来温柔忍让,一样如此要强。

  见她香额盈汗,小脸雪白,他心里尽管气恼,却又不忍。

  蓦然间,他甩开她。

  姚娇娇喘着气,揉捏着自个儿的手腕,上头淡淡的一圈瘀伤,又见他神色铁青,严厉得吓人,眼眶便跟着发热了,但仍拚命忍住。

  「你……你要簪子,我、我赔给你就是。」说着,当场拔下自个儿的簪子递到他面前。那根玉簪虽非青玉,但通体莹白,亦是珍物。「你拿去。这是……这就是我给你的订情之物,你要好好收着,要时刻带在身边。」

  「我不要!」他大袖挥扬,她手里的玉簪没握牢,教他激发而出的劲力拨得高高飞起,同样掉进了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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