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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永澜怔了怔,尚未厘清思绪,人已被拉出门外。

  他忍不住回首,恰与姚娇娇的双眸相接,她轻轻一笑,他心湖一漾,跟着那娇容便被奶娘微胖的身影挡住,奶娘似乎说了什么,他隐约听见她回道--

  「……又没怎样,人家身体本来就好,流点血罢了,没事啦……」

  「小姐啊,妳吓死我啦,那伤划在脸上,这、这这怎么得了,好好一张俏脸就这样给毁了……呜呜呜……」

  「奶娘,妳别哭呀,没那么严重……」

  「妳还说?妳这孩子真是的……」

  年永澜眉峰成峦,心思微沉,任着润珠将他拖离姑娘家的闺院,急急往大宅后门方向而去。

  那小丫鬓边走边说,心无城府的,一古脑儿全倾倒出来--

  「永澜师傅,你对咱们家小姐到底有意无意?若有意,你快快表态,咱润珠给你打包票,小姐是真的喜欢你,她这阵子吃的苦头可多了,上回一身狼狈地从龙亭园回来,全身上下有着数不清的瘀伤和擦伤,那晚我帮她推药酒,推得小姐哀哀叫,可她还是坚持天天去龙亭园报到。」绕过回廊,走上青石道,她未注意到身旁男子紧绷的神态,接着又说--

  「还有啊,小姐的女红明明不行,近来偏偏要绣花绣鸟,把十根指儿刺出一堆洞,说来说去,就是想亲手绣一条帕子给你,唉唉,她说别的姑娘家都是这样定情的,不过咱儿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小姐说,小姐绣的那朵牡丹,咱儿左瞧右瞧、上瞧下瞧,怎么瞧都像一碗天府豆花,糊得厉害。」

  年永澜双眉静挑,心又荡开,唇边不自觉渗出笑意。

  终于来到后门了,润珠赶忙将他推出去,跟着探出一张圆脸,对着他吁了口气--

  「永澜师傅,今儿个还是得谢谢你照顾咱们家小姐,润珠就送到这儿,你慢走。」圆脸缩回门后,随即又探将出来,清晰又道:「对啦,咱儿刚才的话没说全,永澜师傅,你若真对咱们家小姐半点情意也没有,那就快快挥刀斩乱麻吧,想办法让小姐对你死了心,如此一来,小姐才会答应跟着老爷搬到江南去,也省得他们天天为了这事闹得不畅快,你说可好?」

  她瞇眼一笑,对着他点点头,「万事拜托啦。」圆脸再次消失在门扉后。

  门外,年永澜耳中嗡嗡作响,头皮泛麻。

  江南?!

  搬到……江南?!

  瞪着那扇门,年永澜惨青着脸,足足愣了半个时辰。

  第十章 隐隐情澜知其味

  「哟,水澜师傅,原来您对这事也上了心呀?」龙亭园里,太极教授刚告一段落,几位相熟的乡亲在广场旁的树底下稍坐,喝水拭汗,一边闲聊。那说话的大叔将汗巾往肩上一甩,继续道--

  「没错、没错,那城西大户姚来发近来忙着卖地,倒不是遇上啥困难,周转不灵,听说是要举家迁移往南边去,不住开封啦。咱儿有个亲戚在姚府做事,听他说,姚老爷打算在江南一带置产,在那儿做生意,钱好赚哪,总强过窝在开封当地主;水澜师傅,您打听这事,莫不是……想探探姚老爷城西田地的底价?您想买是下?」

  年永澜坐在大石上,正帮着一名乡亲调正龙骨,残容微垂,眉目显得深沉。听大叔如此询问,他抬首,唇角有些僵硬地牵了牵。

  「没……我只是好奇。」好奇到足足有三日没睡好。

  那日,润珠丫鬟透露的那些话,像针似的扎在他心窝处,每每思索,总疼得他额际盈汗,逼得自己不得不正视掩藏的情愫。

  这样的一个姑娘,既娇又俏,倔强好强,发蛮时总教人束手无策,一颗心却是坦率无伪、良善热情……他着实不懂,这样的她,为何偏偏钟情于这样的他?

  她那些大胆的示爱言语,早搅得他天翻地覆,情澜隐隐,再难平息。

  如何让她死心呵?倘若,她真对他心死,最痛苦的,莫过于他自己吧。

  此时,一位老伯也揭着汗,挺着腰板扬声道--

  「呵呵呵,您是怕那姚家姑娘又来缠着您、闹着您,这才好奇吧?唉唉,水澜师傅,也不是咱儿要替姚家那女娃儿说话,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咱儿觉得她脾气是娇了点,可心地其实不错,虽然偏爱与人赌气斗嘴,可只要摸熟了她的脾性,倒也好玩得紧。」

  「是咧。」李家大婶搥着膝盖,边附和着:「这位姚家姑娘实在不坏,上回在十字大街,她为了帮摆摊卖豆腐花的老大娘抓贼,卖命似的追了一整条街,弄得浑身灰,硬是揪住了人,咱儿瞧,官府那些当差的也没她那股热劲儿。」

  周家大嫂是和夫婿一块儿来练拳的,听了李大婶的话,跟着点头。「还说呢,之前这天一会儿雨、一会儿晴的,咱儿带着咱们家刚满三岁的小愣子上普广寺拜拜,没带伞,老天倒开起玩笑,回程路上猛地倾盆大雨,恰巧遇上姚家姑娘,是她分了一把伞给咱们,自个儿却和丫鬟共享一把,唉,还真得感谢她哪。」

  年永澜倾听着,心已难如以往那般平静无波。

  这三日,他思过千回万遍,也曾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想瞧瞧她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可全教姚府的家丁挡将下来,说是姚来发的意思,理由用得冠冕堂皇--

  「因老爷不在,而小姐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能让男子登堂入室,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现下才谈于礼不合?

  他心里急,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忽地,那位任他调整龙骨的老乡亲瑟缩身子,哀叫了一声:「永澜师傅,您、您您下手轻点、轻点,咱儿疼呀--」

  「啊?呃……」年永澜忙撤回力道,峻脸微赭,没想到自己竟走神了。

  这时,孙婆婆却有意无意地叹道:「可惜啰,那姚家姑娘跟着爹爹下江南,往后这龙串园可要清冷许多,不过永澜师傅倒好,耳根清净,心也清净,您说是不?」

  不,不是的,这绝非他的本意……

  吐出胸中闷气,他仍觉难以呼吸。

  旁人又说些什么,他已听不真切,只知道无论如何,他必得见姚娇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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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永澜再次被挡在门外,那姚府的看门家丁似乎也觉过意不去,频频道歉。

  没再为难人家,他离开那两名家丁的视线后,身形一闪,绕到姚家大宅后门,跟着,做了个不太正大光明的举动--

  趁着左右无人,他提气腾跃,眨眼间便翻墙入内,无声无息。

  午时刚过,宅里的仆役丫鬟们有一小段空闲时候,不是在自个儿房里小憩,便是上街办事。他循着上回的路线,过回廊、穿拱门,一路上避开两个小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姚娇娇的紫藤院落。

  左胸震荡得厉害,他不由得苦笑。

  从来不知有怎么一日,他年永澜得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闯入人家宅第不说,还躲在闺房纸窗下,就只为了见人家姑娘一面。

  便在此时,房里传出声响--

  「我不去、我不去!爹,我求求您了,咱们别去江南,好不?我求求您了,咱们留在这儿,哪里都不去,好不?」那娇声不知已嘶喊了多久,哑得教人惊愕,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才哭过。

  他一怔,随即又听见姚来发唉唉重叹--

  「妳啊,一会儿去闹年家大爷,一会儿又闹年家的永澜师傅,老天爷!妳到底在想些什么?唉唉唉,都是爹不好,把妳给宠坏,要不,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妳不愿离开这儿,可待在开封,难道要任着众人在背后议论,对着妳指指点点吗?」

  「我不管,我要留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好了、好了,有事好好说,总有个解决办法。」奶娘忙着打圆场,「老爷,您就别和小姐生气了,小姐她身上有伤,再怎么赌气不吃东西也不成,举家南迁的事慢慢再说也不迟呀。」

  踱方步的声响陡地一停,姚来发嗓音又扬--

  「能慢吗?!再拖下去,不知还要闹出啥儿来!瞧瞧妳脸上这道伤,娇娇啊,妳存心教阿爹心疼死吗?说来说去,都是咱儿以往对妳太过放纵,一个大家闺秀便该待在闺阁里绣花绣鸟、抚琴读书,哪能像妳成天像野马似的乱闯乱跑,若妳安分待在府里,又岂会遇上这等危险?妳呵……一张俏脸硬生生给毁了,咱儿能不心疼吗?能吗?」接着又是沉重一叹--

  「先是女儿家的闺誉受损,现下,连姑娘家最重视的容貌也不保,妳还想继续待在开封,到底有谁能娶妳啊?」

  「我娶!」蓦地,天外飞来一响。

  直到众人将目光全数投射过来,年永澜这才惊觉自己竟已闯进房里,并且响亮亮地喊出那两个字。

  「年、年永澜……」姚娇娇不敢置信地瞠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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