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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觉间,他神情流露出期盼。

  而她,就想瞧他希望落空的模样,这般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仅图心中痛快。

  念头闪过,她精巧的下颚傲然扬起,丰唇噙着骄傲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帮你?」

  年永澜随即澄清:「姚姑娘误会了,不是帮我,受惠的是那些人家--」

  「都一样。」她打断他的话,「反正你们都是同伙的。」

  这话真不知打哪儿说起了?

  年永澜怔了怔,知道自己并无永昌族兄那般能言善道,舌灿莲花,随便几句话就能扭转劣势;也无永睿族弟的博学多闻,开口闭口便可引经据典,轻松说服他人;再者,他更端不出当家的永劲族兄那股狠厉劲儿,毋需言语,光气势就能教对手胆战心惊、怯懦退缩。

  他就事论事,单纯地以为她会接受,却忘了算计这位千金大小姐性格中娇蛮的、好强的、任性的种种因子。

  他呀,毕竟温厚过头了。

  姚娇娇等着他再出言相求,听他吐出卑下字句,心里一股气闷便能宣泄,没想到他却兀自沉默了,抿着唇不语,而眉间的忧郁似乎深了些。

  她的耐性比一只蚂蚁还小,不禁开口:「你这是求人时该有的模样吗?!你、你夺了我的乌丝软鞭,对我失礼,让我出大糗,还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了事吗?!」她想打掉男人脸上的沉静自持,他心越定,她越看不惯--

  「不过,话说回来,我姚娇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对方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本姑娘心情一好,说不准什么恩怨都忘了。」

  说穿了,就是要他开口求她。

  年永澜深深地瞅着她,看不出思绪。

  半晌,他峻瘦双颊微微一捺,忽地低吐一句--

  「或者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那目光教她胸口一窒,她不愿示弱,仍仰高着小脸。

  「嗯……」他略略颔首,却是说:「我以为妳热肠热血,犹知分寸,虽生在富裕之家,娇蛮难免,多少有着恻隐之心,懂得去在乎一些人、一些事……」眉峰皱折,那丑颜罩上一抹怪异神色,彷佛觉得可笑而荒谬,「我想,是我错了。」错在太一厢情愿吧。

  跟着,他取出那掴收在腰后的软鞭,静静地递到她面前--

  「妳的乌丝鞭,还妳。」

  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瞬间,姚娇娇竟觉呼吸窘迫,脑中发晕。

  他现不是何意思?!

  他错了,是意指错看她吗?!

  可他刚刚不是才说,她心地良善,是个好姑娘?虽然……虽然她半点儿也不希罕这样的恭维,但说过的话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更改吗?

  他--存心作弄人!

  头痛、胸痛,连喉咙也痛,像被谁掐住颈项,姚娇娇好半晌挤不出声音,眼睛睁得圆亮,固执的、赌气的、瞬也不瞬的瞪着,彷佛想将他烧出两个窟窿。

  她没主动来取,年永澜不愿多想,已一把拉起她的手,把东西硬塞回她掌心。「拿去。」

  被动地握住那乌丝软鞭,姚娇娇小脸涨红,鼻息显得急促,说不上来为何,就是一抹不甘心惹得怒火再次翻腾。

  「我不希罕!」蓦然间,藕臂陡扬,她不要自己的兵器了,几乎使尽吃奶气力,将鞭子掷得远远的,帕一响,软鞭孤零零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不希罕、不希罕、不希罕!」连声喊着,她双颊鼓鼓的,首次被人气成这般模样,头晕目眩便罢,还有噬血的冲动,直想在那张丑颜上多添几道伤。

  「凡是教你碰触过的东西,本姑娘一样也不要,丑八怪!」对!他就是错看了她,她就是野蛮、就是任性、就是无法无天、心肠歹毒,她姚娇娇才不屑当什么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丢下话,她转回身,迈着大步往来时路走,竟连那匹大红马也不要了。

  「姚姑娘……」年永澜似乎尚有话说,可那抹纤秀又执拗的背影根本理也不理会他,挺直着背脊,径自跨出每一步。

  看来,一切全给弄拧了,他实在拙于言语。

  暗自思索,年永澜唇角浮现涩然笑意,觉得姑娘家的心思好难捉摸,觉得自己尚不能达到太极中如意圆转之境,觉得又被她当面掷来的那句「丑八怪」微微剌伤,还觉得……口有些渴,真想饮碗茶水--

  原来,不知觉间,他竟同她说了这许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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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十字大街。

  往城西去,来到南北货集聚的大道上,最热闹的一区再往里边巷弄拐进,忽见场面开阔,闹中取静,姚家宅第就在眼前。

  咬着牙,倔着脾气,整整一个时辰,姚娇娇真由西北湖徒步走回。

  此时,她劲装磨损,头发散了,雪额渗着细汗,双颊因筋骨活络泛出嫣红,或者,也可能是过度气恼所致,总之,这样的姚娇娇不太寻常,是少见且狼狈的。

  「小姐,您回来啦?哟--」姚府管家兴叔正要出门办事,就见自家小姐气呼呼地迈着步伐,跨进门时,还不小心教门槛给绊着了。

  「小姐当心呀!」

  「哇啊--」连门槛也来欺负她吗?!她忽地放声尖叫,回身猛踹那罪魁祸首,踹到第五下,脚拇趾一抽,这才知道痛了。

  「哇啊!兴叔,把门拆了,丢出去烧,不要教我瞧见它,臭门、烂门、贼门!哇啊--」气煞人也。

  不仅是兴叔,左右两名门僮亦怔得说不出话来,摸不着谁惹上她,教她大小姐发这天大脾气?!

  「小姐,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儿……」兴叔吞了吞口水,一脸为难。

  「娇娇,妳又怎么啦?!」姚来发本在大厅里会同几位管事核对帐本,听闻骚动,也跟着出来观望,瞧见自家闺女儿的落难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不是骑马上街吗?妳的珊瑚大马呢?娇娇啊,这、这这不会是摔下马背了吧?」边问,他急急走了过来,「肯定伤着哪儿了!阿兴,快差人请大大去!」

  「爹,我又没病!看啥儿大夫?!」她轻嚷,呼吸略急,瓜子脸涨得红通通又圆润润的。

  丢下话,她脚忽地一跺,接着像阵风似的往里边去,过廊穿堂的,姚府的下人们见状,自动闪向一边,贴壁立正,这位娇娇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顶不好,发起怒来,可万万别去招惹。

  姚来发哪里舍得闺女儿受委屈,把一干人丢在大厅里,急匆匆跟在她身后跑。

  「哎呀呀,娇娇,妳、妳妳乖……别让爹追着妳跑呀!」声音不禁带喘。他姚来发四十有五,虽是不惑壮年,但这些年的富裕生活让身形完全走样,大肚能容、福态下巴,也挺有富家员外的味道。

  穿过镂花拱门,来到自个儿的西厢小院,姚娇娇终于顿下脚步。

  园里的腊梅似乎已闻得出生气,枯木枝上突然间就绽开点点淡黄,她伫立在梅树前,双肩高低起伏,正努力平复着。

  「娇娇啊……」姚来发绕到她面前去,摸了摸唇边的两撇胡,又顺手捻了捻唇下的山羊胡,正要开口,却被闺女儿此时的神情吓得倒退三大步。「妳、妳妳……这是怎地一回事?!怎么哭了?!」幸得梅树顶住他的背,要不,八成要摔跤的。

  姚娇娇哭了。

  说实话,她也闹不清楚自己哭个啥劲儿,反正,就是一肚子火、满脑子怨。

  那个该死的年永澜,丑八怪一个,啥儿也不是,凭什么对她摆架子、下结论?!凭什么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烂道理?!

  她真想……真想一拳打向那张丑脸,将那抹好生碍眼的沉静狠狠击溃,她还想拿鞭子抽他一百下、一千下、一万下,教他领教她的厉害,再也不敢小觑。

  可是,她没办法抽他,她的乌丝鞭被人夺去了。呜……

  就算他要奉还,她也不屑要的。思绪转至此,怒气底下翻涌着一波委屈,她眼眶又是一热,泪珠滚得特别凶,却还倔强地辩道--

  「谁说我哭?我没有哭!」

  姚来发双手胡挥。「是是……妳没哭,是、是……梅花蕊儿飘出花粉,不小心飞进妳眼睛里啦,妳没哭。」偏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微咧着嘴陪笑:「娇娇啊,今儿个骑马逛大街,是不是……有啥儿新鲜事发生?爹爹正闷得慌,说来给咱儿听听好不?」

  姚娇娇当然知道爹亲的用意,想套她话,寻出她哭泣的原因,可一些事、一些乱七八糟的情怀,她都还理不出个头绪,又要怎地说出口?

  咬着唇,她吸吸鼻子,抓起白袖用力擦着小脸,两只眼睛清亮有神地望住姚来发,忽然作了一个深呼吸,哑哑地问:「爹,咱们在城西护城河外,是不是有好多块地租给人家耕作?」

  「呃……咦……」没料及闺女儿会提出这个问题,姚来发怔了怔,随即颔首,「是呀,本来只有几亩田,那是妳曾曾曾祖父留下来的,后来到了妳曾祖父手上,又买了几亩,留给妳爷爷,妳爷爷又传给阿爹,呵呵呵,阿爹挺懂得做生意吧?二十年下来,咱们姚家便成了开封的第一大地主,说不准还是河南第一,呵呵呵……」害他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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