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有些病人,因意外截肢,即使过了很久,还是会感受到断肢的疼痛。」
荆永旭不肯看心理医师,他不愿对医生说当年事。那是他记忆里的黑洞,这黑洞吞蚀他的身心。这种痛,没药吃。
偶尔,午夜梦回,记忆里的黑洞打开,痛楚便像魔鬼,开始啃噬他的伤口。
荆永旭躺在床上流汗,等待痛楚过去。
房间这么黑,寂寞太凶猛,他感到悲哀,却哭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流汗。他渴望抱个人,埋在某个柔软的身体里,寻觅安慰,却怕下一刻,爱憎会颠覆他的生命。
苏笙……他睁眼,松开手中电话,电话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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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苏笙逛街,晒太阳,希望能消灭心里郁闷的感觉。她走进精品店,丝巾大特价,她摸了摸,她的指尖记得,泰丝比较柔软,颜色比较漂亮。
苏笙望着丝巾,怔怔地,好象有人在耳边说!
「苏笙,记住这感觉,以后摸到别的丝绸,妳就明白它多特别。」
确实,泰丝的触感独一无二。那个人,也是独一无二。
苏笙落寞地踅返住处。
竹笙餐厅外,停着一辆红色跑车,车内,有名戴着墨镜的男子。当苏笙经过,男子推开车门,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苏笙……」他拦住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荆锦威?!」苏笙愕然,玫瑰落到怀里,花香窜入鼻间。「你怎么知道这里?你一个人?」她推开锦威,往他肩后望去,捧着花,双目焦灼地寻觅着。「你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荆锦威错愕,旋即笑出来。「嘿,送妳花的人是我。」她的注意力却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苏笙察觉自己失态了,尴尬地笑了笑。「找我做什么?」她没忘记在曼谷的 Bed Supperclub,她的捡石论令他不快。
天色微黯,路灯亮起,苏笙注意到来往的女人投来羡慕的眼光。好样的,这个荆锦威一头长发,穿白色三件式西服,实在很英俊。
「我想妳。」他朝苏笙笑,露出一口白牙。
「嗄?」苏笙愕然,旋即跳起来嚷:「有没有搞错?!」他们才出游一次,还不欢而散,这会儿他说他想她?胡扯!
「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荆锦威露出忧郁的神色,苦恼道:「那次约会后,我发现自己不断想起妳,好象生病,又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认识妳以后,我的世界分成了两边,一边是认识妳之前的我,一边是认识妳之后的我,我想……我一定是爱上妳了……」
这……这不是她对荆永旭的感觉吗?苏笙后退一步。
「怎么可能?喂,我们根本不熟好不好!」她没有感动,只有惊讶。
他正色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真是对不二小姐最大的恭维了。她表情凝重,她双手盘在胸前。「荆先生,你疯啦!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欸,或者把我跟别人记错了,我提醒你,你对我说的捡石论很感冒,我也对你的恋爱态度很不爽,我们根本没交集,你说你爱我?太奇怪了!」有够扯。
看来他表现得很差,荆锦威努力装深情。「妳知道那次我为什么急着走吗?」
「知道啊,因为我说的话让你很感冒。」
「不,因为我被妳吓到了。」荆锦威握住她双手。「妳说的捡石论把我打醒了。终于我明白了,长久来我为什么这么空虚,为什么这么放荡……」
「为什么?」这时,左侧,有人轻轻问。
荆锦威和苏笙吓一跳。
苏家伟游魂似地冒出来。他看着荆锦威问:「花是你送的?」
呃……荆锦威点头,望着眼前模样斯文的青年。「你是?」
「她弟,苏家伟。」苏家伟搭住苏笙肩膀,推推脸上的大眼镜。「请问你在追我姊吗?」
荆锦威笑着说:「我正在努力。」
「我们有事要讲,你先回去。」苏笙推苏家伟走。
苏家伟推开姊姊,打量荆锦威。「请问你在哪工作?」
荆锦威立刻递名片给他。「我是劭康的业务经理,也是劭康总裁的儿子。」
「劭康?」苏家伟大叫,拉了苏笙就跑。
荆锦威错愕,愣在原地。
「跑什么跑?」苏笙拽住弟弟。
「人家来报仇了。」苏家伟好惊恐,害怕得面色发青。
「报个头啦!」苏笙敲他的头。
荆锦威傻眼,看那一对姊弟嚷来嚷去。
苏家伟说:「厚,妳绝不能跟那个人交往,劭康一定是记恨那次比赛,派他来报复妳,对,像连续剧演的,跟妳交往,再把妳甩掉。」
苏笙大笑。「拜托你,为了十万费这么大劲?你不搞好笑了。」
荆锦威却暗暗心惊,苏家伟几乎猜中,他追苏笙是别有用心,不过那是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
「我们是在曼谷认识,巧合啦!因为……」她简单地将她落水的事及后来怎么认识荆家兄弟的事做了解释。
苏家伟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他咳了咳,走向荆锦威,指着路濞问:「那辆跑车是你的吗?」
「是。天气不错,所以开跑车,平时我习惯开宾士。」
赞!苏家伟过去,右手搭上荆锦威的肩膀,由于荆锦威高他许多,他必须踮着脚。「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荆锦威。」
「今天我们家餐厅休息,不过没关系——」他扬扬手里的袋子。「我打算煮火锅,一起吃?」不是来报仇,那就是真的要追姊姊喽,这么优秀的男人,厚,赚到了。
荆锦威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苏家伟又说:「明晚我要煮咖哩饭,你也来吃?」
「明天?行,明天有空。」
苏家伟再说:「后天我会炖蹄膀欸,后天也来。」
「家伟……」听不下去了,苏笙按着眼角。「克制一点。」为了怕她继续当不二小姐,弟弟真是用心良苦,一下子约了三ㄊㄨㄚ。
「进来再说。」苏笙拿钥匙开门。
苏家伟搂着荆锦威。「知道要追我姊,算你有眼光,我姊啊……」他开始卖力推销她的优点,听得苏笙又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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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喜欢妳?」苏家伟趴在地板,打量醉倒在地的荆锦威。
晚餐后荆锦威留下来跟他们聊天喝酒,苏家伟拿吉他演唱最爱的曲子——森山直太朗的「夏日的终曲」。歌曲旋律简单,曲调温暖,教人忆起夏日浮云,金色阳光,佣懒的,暖暖的曲子。
荆锦威也会弹吉他,他很快地跟苏家伟学会这首曲子,跟他一唱一合,到了深夜还不走,跟着他喝到醉倒。
「怪怪的。」苏笙趴在另一边地板,撑着脸,困惑地瞪着荆锦威。
「姊,妳走运了,那么多年乏人问津,忽然电到大帅哥!」苏家伟激动地抓住苏笙双手。「我警告妳,这次妳一定好好把握。」
「我们只是朋友。」
「他都表态要追妳了,这么优秀的男人,还等什么。」
「我对他没感觉啊!」
「我拜托妳~~」苏家伟往后一躺,夸张地滚来滚去。「等妳有感觉是几百年啦?妳没爱过,哪知道什么感觉啦?妳开窍好不好?他条件这么好还嫌喔?」
「讲这样。」苏笙也躺下,瞪着天花板的吊灯。「我总觉得怪怪的。」
「妳倒是说说,妳要怎样才有感觉?」苏家伟细数姊姊过去的约会史,有带她赏月赏花,带她吃饭看电影,有能言善道的大律师,有木讷诚恳的工程师,也有单纯开朗的大学生,甚至前卫时髦的艺术家。但是,这些男人都被姊姊的不解风情跟无动于衷吓跑。
「妳快说!妳要的是什么感觉啊?我真不懂。」现在好不容易机会又来,她又在估摸(龟毛)什么!
苏笙瞇起眼,笃定道:「反正我就是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那是心里有绳子一下下抽着的感觉,是身不由己、心醉神迷的感觉,是那个人在,她便如鸟翔空、如鱼得水的感觉。
「难道……妳有喜欢的人了?」苏家伟打量苏笙。
苏笙眼色一黯。那也是种怅然若失,黯然神伤的感觉。她摇头说:「没有,没有啦!」瞧,那感觉还令人开始言不由衷。
「既然没有,就给他机会嘛,感觉可以培养的。交往看看啊,谁知道在哪一秒,那感觉忽然进出来,妳反正没男朋友,试试看。」
苏笙沉默,打量着睡在地板的荆锦威。
她很难去相信,有个人可以替代荆永旭,给她怦然心动的感觉。她该敞开心怀接受荆锦威的追求吗?她又望向茶几上盛放的红玫瑰。他送花来,他有心追求。那么,荆永旭呢?
有句话说「你既无心我便休」,那么她应该忘记荆永旭吗?念念不忘,太不快乐了。她有多少青春可以辜负?她也向往跟某人组织快乐家庭,何况从曼谷回来隆,她发觉寂寞更具体了,她开始讨厌一个人。她该捡取荆锦威,把握这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