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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我的确对这个人深感好奇,但我的好奇心仍无法驱使我去进一步了解他。今天会再相见已经是偶然中的偶然,不太可能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背起我的行囊,跟在他的脚步後步下了飞机。

  下了飞机後,他一直往前走,我则盲目地跟在他後头。他的腿长,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

  突然,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我。

  我抬起头迎视他的目光。「怎麽了?」

  他歪著头,犹豫了会儿才说:「待会儿自己搭飞机,记得深呼吸。」

  我点点头,回他一抹微笑。「谢谢你。」让我不是在恐惧中度过我的首次飞行。

  他笑了,先前脸上的阴霾因他的笑一扫而空。

  他叉开双腿,挺拔的站著。「你认为……我们还有可能再见面吗?」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是说,我下一次在飞机上吓得半死的时候,你还会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吗?」

  他耸耸肩。「你说呢?」

  「人海茫茫,不太可能。」这是我的回答。

  「那麽,我就不说再见了。」

  「嗯,再见。」

  他笑了笑,挥手走了。

  显然他并不打算问我的名,恰巧我也这麽打算。

  知道了名字,就有了牵扯,而我还不打算认识他,至少在我才要脱离过去的这个节骨眼上,暂时不要。

  我走往另一个方向,决定如果再一次遇见他,我才要问他叫什麽名字。而我确信假若真再有下一次,他也会这麽做。

  说不出我怎麽能够如此肯定地认为他会,我想,也许是因为直觉吧。纯粹出於女人的直觉,我只能这样说。

  第六章

  先生贵姓?

  「高朗秋。」他晒得黝黑的脸咧出一口白牙,在六月的婆罗洲,我们再次相遇,这回我问了他的名,而他如此回答我。

  § § §

  我四月分的时候抵达澳大利亚,看了袋鼠和毛利人的部落。

  很遗憾他说对了,他们喜欢哺乳能力较强的女人,幸好这并不影响我与他们之间友谊的建立。

  我花了不少时间在昆士兰适应、学习牧场的生活。兰多是牧场主人的长子,也是我的马术教练,五月中旬我离开牧场时,已经学会了驾驭马匹和帮牛只挤奶。

  我原本五月初就准备离开,但我委托当地旅社替我办的纽西兰签证迟了几天才下来,所以离开的时间比预估的晚了些。

  我利用这几天来写稿,写完了就用e-mail寄给公司。有一度我几乎忘记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幸好我终究想了起来。

  在纽西兰我只待了十来天,其中有一半的时间花在拜访它周围的小岛。

  我在澳洲的时候天天晒太阳,却没有晒伤,来到纽西兰时,天气转阴,我一时大意忘了防晒,结果才一天光景,我的脸就红得快脱皮了。

  我是带著晒伤到印尼的。

  这里的赤道型气候跟大洋洲又不太一样,它没有季节变化,只有早晚温差。

  一个多岛的国家,著名的观光胜地峇里岛近年已被大量游客攻占。

  当地的妇女原本是裸著上身的,没有穿衣服的她们在自己的岛上绝对不会招来异色的眼光,这是个绝对自由的人间天堂。

  然而随著观光产业兴起,大批的游客却无法用单纯的眼光来看待她们赤裸的胸脯,女人被迫穿上衣服,以杜绝外地游客的异色眼光。

  文明社会向来习惯把单纯的东西变得复杂。

  许多年前,一个欧洲画家来到这个岛上,惊讶於这片土地的淳朴之美,他替一位照顾他在此地生活起居、名叫波丽的少女绘像,在画画的过程里,画家爱上了她——

  我在市集里听到这个故事,讲故事的人没把故事讲完就离开了,我试图揣想画家与少女後来的遭遇,但发现想得到的都是悲剧性的结尾,便放弃不再想了。

  不管画家和少女後来如何,起码我对他们的印象是停留在一个男人坠入爱河的纯粹喜悦,而不是死亡与分离。

  我在岛上的休闲饭店住了四天,这四天我最常做的事是躺在洁白的沙滩上发呆和看来来去去的人,猜想著他们来自什麽地方,又为什麽原因而来。

  第五天,我将大多数行李和手提电脑寄放在饭店保险柜里,只收拾了几件轻便的衣物和必备药品,便跳上一艘开往婆罗洲的船。

  婆罗洲保存著大片原始的热带雨林,是不适合在文明社会里生活太久的人们进入的世界。

  到印尼之前,我在纽西兰的医院里注射了疟疾的疫苗,希望这能帮助我从雨林里平安出来。

  我打算展开一趟原始之旅,但不意味我想染病於此。

  我背著行李上了船。这艘船是普通的渔船,不是游艇或邮轮之类的,驾驶员是当地的渔民,我给了佣金,要求跟他们同行。

  船并没有马上开,问了一个略懂英文的船员,他告诉我,要等另一群人上船才会开。这艘船本来是那群还没上船的人包下来的。

  我走到遮阳蓬下等待,猜想待会儿是谁会来。

  有人打开了船上的收音机,音箱里飘出一个南洋女子的慵懒歌声,懒洋洋的天气与懒洋洋的情调,令人不禁想闭上眼睛,在随著海浪摆荡的小船上飘。

  我躺在船蓬下方的一张摺叠椅上,闭著眼,尝试用触觉感受温度和风,用嗅觉感受海的咸味以及在阳光下蒸腾的汗水,用听觉感觉身边人们杂沓的脚步声和他们声音里的情绪——这些是我张开眼睛时所无法感觉到的,我讶异世界竟然有如此多的面貌。

  船身在摇晃,或许是因为有一波浪打了过来,硬底的鞋底踩在木造的甲板上,宣告外来客的来临。

  在一声声搬运物品的吆喝声中,我知道我们等的最後一群上船的人到了。

  人数不少,我听见几句英文飘荡在闷热的空气中。

  我好奇地睁开眼睛,戴上一顶我刚买不久的大草帽,走向前头的甲板。

  一群高大的外地人搬著沉重的箱子陆续登上船,询问之下,才知道那是美国某影片制作公司的外景队,他们制作的影片性质有点像是Discovery国家地理频道常播的那种。

  他们也是要去婆罗洲吗?他们去那里拍摄什麽?

  我好奇地在甲板上张望,大胆地打量著这群年龄大约介於二十到五十之间的外国人。说来好笑,在印尼这个地方,我也是外国人,然而我自己却没有身为「外国人」的自觉,看到肤色、发色不同的人种,直觉就将他们划分归类。

  似是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一个穿著短袖卡其衬衫和长裤的金发男人朝我投来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後他就走了过来。

  「嗨,你好,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我不知道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搭这艘船。」

  我用英文说:「我也不知道,船长大概是认为多载一个乘客就可以多赚一点燃料费。」

  「该死,我早知道他们嫌我们付的租金太低。」他笑道:「我是大卫·道格拉斯,你可以叫我大卫。」

  我说:「我是齐亚树,是中文名字,你可以叫我『小姐』或是『女士』。」

  他大笑出声,伸出手握住我的,接著绅士地吻了一下。

  「很荣幸认识你,女士。」他顿了顿,眼中跳出一抹顽皮,他突然改用中文说:「不过我懂中文,所以我会叫你『亚树』,希望你不会介意。你来自香港或是其他地方?」

  我笑了,用我许久没听见的中文说:「我不会拒绝一个将中文说得如此字正腔圆的金发师哥。嗨,大卫,很荣幸认识你,我来自台湾。」

  就这样,我交到了一个朋友。

  旅行有时候会让人很容易交到朋友,也许不见得知心,但都是非常温暖的那一种。

  大卫很快地将他们其他成员一一介绍给我。这群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不等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来自相同的国家!

  金发的大卫是美国人,旧金山出生,年纪在三十上下。

  蓄著一把大胡子,身材像熊一样壮硕的山卓来自爱尔兰,今年已经四十六岁,是成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皮肤较白、头发偏褐色的法兰克年纪只有二十六,比我小一岁,他在瑞士出生,却在法国成长。

  还有一个成员在岸上还没登船,大卫说这个人跟我一样是黑发、黑眼的东方人,也来自台湾,不过目前并不住在那里。

  所以这个team简直就是一个联合国,而且他们都未婚。

  大卫告诉我,他们正在为全球各地的热带雨林拍摄记录片,上个月他们才刚刚结束在亚马逊雨林里的探险,略事休息後便飞来印尼。

  他们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组合,我好奇地想看看那个最後登船、与我有著相同发色和眼睛的人。

  「是史帝夫,他来了。」大卫在我身边说。

  我往大卫指示的方向看去时,史帝夫已经登船了。

  他戴著一顶宽边帽子,身上穿著一件棉质T恤和洗到泛白的牛仔裤,脚上则踩著一双有多处磨损的短统靴,裸露的两条强健胳臂被太阳晒得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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