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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为了一份情何以堪的压力,就此放弃。

  最终得出的答案是:勉力做人,努力做事。明天,必须是有希望的、明亮的一天。

  虽然,理想归理想,实行起来,很艰难。

  赛明军自从谢书琛家族入主建煌集团之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去就惴惴不安。

  只要脑里有一分一秒的空隙,就得想:会不会就在今天见到左思程了?见到了之后,自己的态度应该如何?当然应该从容不迫,理亏是对方嘛!可是,知易行难,不知届时会是何等光景,以致弄得自己手足无措。

  还有,左思程会不会问起左嘉晖来呢?他是嘉晖的生父,他有权知道儿子的成长,他甚至可以要求跟他见面。

  见面?父子的相逢是否意味着一个新的局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自己的反应是什么呢?是欢迎?抑或抗拒?一定是不知所措。

  这么浑浑然地想下去,才在刹那间惊觉,左思程根本不知道有左嘉晖的存在,不是吗?儿子出生时,左思程怕仍在卿卿我我的蜜月期。

  唉!想得太远了。也委实期望得过多。

  整整一个星期,赛明军都没有在写字楼内碰到左思程。这位上任的新官,大概也忙得不可开交。赛明军说到底还未爬到直接向董事报告事务的职级,这么多个高级经理,几时轮得到她了。

  不是不气馁的。赛明军为了把自尊心保护得好一点,拖长它将受重创的时刻,她有时也下意识地多往外头跑,宁可扑来扑去的巡店,好过坐在办公室内,有种挥之不去的忧虑,怕相见不如不见。

  如此的惶惶然不可终日,无非是一个道理。赛明军心里,有个小声音,静静地告诉她:“矛盾只为你仍爱左思程。”

  没有比这更悲哀与无奈的了!

  事必要爱一个自己不能爱、不应爱的人,那种挣扎是凄厉的。

  赛明军为了终止起伏的思潮,唯一的办法就是作短暂式的逃避环境。她抓起了手袋来,准备巡店去。反正很少入新界的商场巡视,也是时候对那些店作突击检查了。

  正踏出办公室的门,就碰到小图。

  “正想告诉你,左先生有请,到他办公室去。”

  赛明军愣一愣。

  要来临的考验,终于在这天大驾光临了。

  她点了点头,把手袋交给小图,下意识地挺一挺腰,就走。心头有种赴刑场去从容就义的壮烈。

  赛明军的办公室跟左思程的并不在同一层楼,所有董事的办公室都在建煌大厦四十楼,四十一楼则是宴客用的餐厅。这两层楼其实是复式设计,方便董事们招待嘉宾。

  这个三层楼的路程,其实也只不过两分钟内的事。赛明军却像过着了有生以来最惴惴不安、不知祸福的艰难时光似。

  叩门进去,房内人不只左思程,且有韦子义在内。想必是名副其实的业务会议。

  赛明军的心完全没有安稳下来的迹象。她是有一点点解脱的感觉,但又很明显地难掩失望。原本在心里头打算回答左思程的那些问题,完全用不上了。

  根本不是赛明军想的那回事。

  左思程一待明军坐下来,就谈公事,说:“听韦总谈起你这几年在建煌的表现,真是可喜,我们都对你有更殷切的期望。”

  这当然是门面话,但,赛明军不晓得答,她觉得突兀。左思程跟她还要如此的装腔作势,实在尴尬。

  赛明军因此只赔了一个笑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左思程继续款款而谈:“我们审阅过账目,觉得今年营业额的提升预算一定要比去年高出40%强,才算合理。因为我手上得到的一份资料显示,同业的生意额上升比例较我们为高,若取两年的平均数值计算的话,今年的营业额就非要加强过一半不可了。相信你必定会同意,自己必须做得好之外,还是要比别人好的。”

  这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赛明军顿时呆了。

  跟左思程交手的第一招,对方就如此不留情、不留力地重捶出击了?

  在这天之前,赛明军从没有想过自己在建煌集团内是有罪之身。

  当然,权操在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若按照这个方向想下去,真是太不得了。怕下一分钟,自己就禁耐不住冲动,站起来,转身就走。

  赛明军于是望了坐在她旁边的韦子义一眼。他身为行政总舵主,业务成绩的总负责人,且看看他的面色及意见行事,是比较安稳的。

  韦子义当然明白赛明军征询的眼神,于是说:“我相信我们要了解左先生的意思,相信他要的是精益求精。希望我们去年18%的骄人增长,更进一步。”

  说完了这句话,有很短暂很短暂的空隙,谁都没有作声。

  很明显地,左思程没有立即附和韦子义的这个推论讲法,是令赛明军更心寒的。

  韦子义赶紧填补冷场,竟也不避嫌,硬塞左思程一句:“左先生,我说得对吗?”

  左思程脸上的笑意很朦胧,他说:“可以这么说的。不过,我们办事的宗旨是不记当年,只管今天与明天,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可。”

  不记当年?

  赛明军凄然一笑,微垂着头,不再看左思程了。

  韦子义与赛明军退出左思程的办公室后,明军讷讷地:“韦总,到你房间去小坐一会好不好?”

  言下之意,是有事跟他磋商了。韦子义当然并不拒绝。

  坐下来后,赛明军欲言又止,根本都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倒是韦子义先开了腔:“我看新官上场,总有一种心理压力,要破旧立新,当发觉旧时成绩实在不错时,就要求再进一步,别无其他不善意的成分在内,我们大可放心。”

  赛明军真感谢韦子义,分明箭头是指着负责营业额的她而发的,身为上司非但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还一力承担,表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们大可放心”这句话,用单数或双数讲出口来,是差得太远了。

  明军点了点头,只是一个肯定自己思维的动作,赞同韦子义的见解。她说:“韦总,我不想干了!”

  “别傻,有什么大不了呢?只不过要求我们把预算提高。原来今年打算做一亿生意的,不就提升到一亿五千万为指标,努力干去,如此而已。”

  当然,达不到预计的指标,没有人会被拉去打靶。

  不过,年底检核工作表现时,又叫人如何交代了。

  “韦总,今年贸易局早已有数据显示,百货业正在衰退,有5%强的生意跌幅,怎可能还做到上升40%呢,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或许是求胜心切,且为同业的一些资料数据刺激才着急,要我们额外催谷盈利。他之所以传召你,全为把这个宗旨表达出来,让我们放手干去。”

  “他的那份同业数据,是从哪里来的?你有没有向他要副本来参考?”

  “没有。”韦子义摇头。

  “为什么呢?我们也得看到真凭实据,才有所依归。”

  “天下间有几多真凭实据,可以昭告天下呢?”

  一句话恍如暮鼓晨钟,赛明军顿时清醒过来。

  姜一定是老的辣。韦子义不会开口问左思程要证据,因为坐上位的人要是立心巧设名目,折磨下属,这场宾主之战,在下位者是输定了。证据几时都可以伪装出来。若借口是真有其事的话,更不可转圜地要从速改善进步,还有什么商榷余地?

  既是殊途同归的一回事,又何苦要穷追猛打地更增对方的厌烦?

  对的,同业业绩如何只不过是一道桥梁,为了要引导自己在工作上多吃点苦头而已。

  是不是左思程的第一招?

  赛明军闭一闭眼睛,感觉上自己的心绞扭成一片,压在胸口,不舒服到极点。

  “明军,回去工作,别令对你有信心的人失望。”韦子义这么说。

  明军若再婆婆妈妈地苦缠着同一个问题研究,就是太不识大体了,只好引退。

  竟日的思潮都在重复一幕又一幕与左思程相见的情景,耳畔响起的又一直是左思程那番骤然听上去便觉是纯粹在商言商,而实在寓意深远的说话。

  然而赛明军难禁忧虑,难掩惆怅。她希望是自己敏感,但在商场驰骋多年,多少有点阅历与经验,晓得分析上司与客户的说话。没有人在今天肯把话直说,都是借形会意,指桑骂槐。故此重要人物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代表一重深意,要求对手自动探索,采取合适的相应行动。

  左思程已摆明车马,一切公事公办。开头对赛明军的赞赏是不可避免的对白,戏肉还是在营业额未及别家百货商场可观一事上着眼。很简单的一个推论,左思程开出了难题,限今年之内,创造奇迹,否则,就大有借口了。根本不用谁开声,赛明军也会觉着压力而请辞,于是万事皆休了。

  左思程不是已直截了当地对赛明军说了:“我们办事的宗旨是不记当年,只管今天与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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