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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面之后,单是冯荔云那身服装就叫人吃不消,才不过是普通的一顿家庭晚饭,穿得像爱登士家庭的小巫婆似,胸前两堆白肉,分明是使尽八宝让它们外露逞强,只像个三流的歌星,怎么像是大家闺秀。

  母亲还不住的一味对她赞叹,逗得那对冯启业先生夫人笑逐颜开,把谢适文闷昏头脑。

  在园子里,冯荔云跟他聊天时问:“喜欢什么运动?”

  谢适文答:“什么也不喜欢,我畏水畏高畏难,故此水陆两路的运动皆不宜。”

  “那么,跳舞呢?”

  “更无兴趣。”

  “你究竟有什么兴趣?”

  “研究戈尔巴乔夫的政纲,和他跟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的政治关系。他们的瓜葛正在拉开序幕,后者昨天还表示,在戈尔巴乔夫所提的新联盟条约之中,还有一些重要的歧见有待解决。叶利钦表示,还有三个问题需要继续商讨,包括条约签字国的分权问题及关于税收的敏感性问题。

  “他说‘实质工作已经完成,但关乎条约的全部条款最后协议未有一致意见’。

  “他又提到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强调外交政策的重点是改善国内民生。

  “他说:”鉴于俄罗斯面对着复杂的情况,我们的外交政策应以解决内部燃眉之急为主要目标。‘“叶利钦在议会内慷慨激昂……”

  谢适文还未演讲完毕,就气得冯荔云掉头走回屋内去。

  谢适文管自在园子内笑个半死。

  他知道母亲的心意。

  然,母亲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谢适文需要一个温柔如水、美丽而不刺眼的女人:既可以陪他亮相人前,又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

  没想到,被父母召回香港来,一脚踏进建煌,就遇上了赛明军。

  无可否认,她是鹤立鸡群的。

  尤其出众的,怕是她的性格。

  谢适文并不愚蠢,他完全觉察得到赛明军差不多是极少数没有以贪婪眼光看他,以暧昧行动引他注意的女子。

  任何光明磊落的人物与行径,其实都是别具风采与韵味的。

  谢适文只愿长夜快点过去,他好站起来,回公司里,就能见着赛明军了。

  赛明军也有一点点的兴奋,不是为了谢适文,而是为了谢适文昨天给她提过的拓展本城最大规模的百货商场计划。

  难得参与这个业务大计,必定可以使自己的专业知识增加多倍。这个教育的过程是极之难得的。且可使赛明军更能鼓起勇气,应付因左思程关系所出现的工作困难与矛盾。

  她绝早就上班来,把她历年来输进电脑内的有关大型百货商场营运的一些资料和意见,立即翻出来,备了一份送给谢适文。

  谢适文在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是异常喜悦的:“明军,你是否整夜不眠,把这份报告赶出来!”

  “生安白造也要多过十二小时才能完成,怎么会是一夜的成果?”明军笑。

  “那么,你有一根神仙棒。”

  “嘘,是多年的心得,给你一份,看能不能刺激思路,有点用处。”

  “用处是太大了。我没有见过如你这样效率高而又处事有条不紊的职员。”

  “多谢你的鼓励。”

  “明军,今天将成吾日,拜你之赐。”

  “我以为这句话应该由我说的。”

  “可否约你一同午膳?”

  明军轻快地答:“快餐?”

  “不,不,我嘱秘书于美国会所订了位置。”

  “好,呆会见。”

  赛明军跟谢适文才午膳回来,差不多整个建煌写字楼内的人都已知道这个约会。

  一时间,明军的办公室其门如市。

  同事们借故来研讨公事,跟明军套套交情。那小图又要急急的记下,哪些同事想约明军午膳了。

  不是说社会只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社会吗?

  没错,然,走对了门路,烧对了灶头,对自己得益极大,这可不能不留心,不快刀斩乱麻,不捷足先登。

  世界也是争先恐后,唯恐自己吃了亏的世界。

  明军并没有太留意这些变化,她一直埋头苦干,把午膳时谢适文提出的各种问题,写下来,找寻营业数据资料,好代谢适文解答,这对他如何兴建沙田华园广场东翼是有绝对帮助的。

  直至小图下班了,明军还是伏在办公桌上写、写、写,或托着腮帮,全神思考一个问题。

  突然,台头的对讲机传来声音:“你办公室内有人吗?”

  对方这样说。

  明军一愣,很下意识地答:“没有。”

  “我这就过来,你等着。”

  明军整个的呆住了。

  那声音,经过了两分钟的细想之后,她才识得是谁。

  左思程。

  他说,他要来自己的办公室。

  还在于问明白她是否独处之后,他说他要过来看自己。

  赛明军心如鹿撞,不辨悲喜,不识惊惧。

  她只是茫然。

  望住门口发呆。

  天,左思程跑来找她干什么?

  是不是大兴问罪之师?只为自己开罪了谢家三小姐,虽得着了谢适文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表面上过了一个难关;然,左思程与其妻有权仍不买账。

  他在暗忖,自己在明。地位上,更是高下分明,他要怎么样作出对付裁决,怕也是适随尊便了吧!

  早晚要来的迫害,是始终都躲不开的。

  赛明军闭一闭眼,打算引颈就戮。

  办公室的门不叩而开,呆见左思程。

  他并没有太多的面部表情,活脱脱一个冷血杀手似。

  左思程望了明军一眼,说:“你今晚有约吗?”

  明军下意识地摇摇头。

  “那好,拿回你的手袋,我们走,我有话不宜在此地跟你讲!”

  明军呆着,并没有回答。

  她很想跟左思程说,有话讲在这里交代吧!

  然,明军说不出口来。

  左思程之于她,始终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权威。

  “走吧!”

  对方这么一催促,赛明军就只好站起来。

  上了左思程的跑车,一直风驰电掣的驶向南区赤柱。

  路上,谁都没说话。

  左思程显然是满怀心事的。

  赛明军的心差点就要吐出口腔来。

  似乎对方一表态,就是自己的末日似。

  明军想,不是掉了一份工那么简单,他的行动将代表左思程对自己的、彻底的、毫无保留的赶尽杀绝。

  这叫明军怎么受?

  左思程若要赛明军立即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赛明军是肯还是不肯。

  肯了,也不只是日后生活成了难题,而是把她这几年来极力保存下来的自尊刹那间粉碎掉。

  不可以再一次为了左思程的个人利益,而对赛明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赛明军在心里想,左思程可以不再珍惜她的痴恋,不再理会她的死活,但他最低限度不能剥夺她赖以生存下去的个人尊严,不能冒犯她以多方争取维护得来的社会地位,不能待薄她以劳力心力挽回来的一份职业。

  至于儿子,他可以不认,可以不养,但总不能连左嘉晖的一口安乐茶饭,一处容身之地,一份安乐的生活,都肆意褫夺!

  赛明军差一点点就要打哆嗦。

  她是越想就越惶恐的。

  车子停在赤柱尽头的转弯处。

  左思程回转身来,直直的望住赛明军。

  “你一点都没有变,为什么?”左思程看牢着赛明军说这句话。

  明军不晓得答。

  “竟可以跟我们初相识时一模一样,只有更成熟,更有韵味,更有个性,天,为什么如此折磨我,这是谁的错?”

  明军吓呆了。

  她开始以为是惊慌过度而生的一个幻想。

  只好垂下了眼皮,重重的咬一咬口唇。

  果有一份清晰的痛苦存在,肯定不是做梦。

  左思程突然的抱着头,又把头枕在耢盘上,他的声音微带沙哑,道:“天,是不是上天惩罚我了,我怎么会仍然爱你,仍然在晚上睡梦之中有你的出现。我不要,我不要!”

  赛明军抬头望住痛苦地呻吟似的左思程,脑海里乱成一片。她无法整理思路,寻出一个可作依归的源头。

  左思程昂起头,摔一摔那撮垂到额前去的头发,两眼竟尽是泪水,缓缓的伸手过去,握着了明军的手,然后说:“是我错,是我应受的惩罚。那许许多多年之前,抵受着工作上重重压力,忍耐着事业上诸般的不如意,我把一份真挚的感情看轻了。

  “那年头,充塞着整个脑袋的思想,都是如何脱颖而出?如何平步青云?

  “我以为年纪青青的男女恋情,只消热度一过了,就是各行各路,烟消云散。男人毕生的幸福应该在建功立业之上。

  “我知道当时自己被人看轻,我怕不能出人头地,我觉得郁郁不得志,于是等机会一放到跟前去时,我就抓紧了。

  “我承认我自私,我一直以为没有了我,你依然会挺起胸膛生活下去,创伤只是一份不甘与不忿的组合而已;年青貌美如你,一定很容易另外找到归宿,我不必空自担挂。

  “我没有看差你,明军,你生活下去,且生活得比以前更健康、更有志气、更爽快明朗。

  “然,我看差了自己,我低估了自己对你付出的感情,高估了我可以忍受没有了你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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