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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劝慰对左嘉晖起不到半点作用。

  孩子完全像失了控制似,连声音都哭得变成沙哑。

  终于惊动到护士,推开门,给赛明军打招呼:“把他带进来吧,让医生看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了?”

  赛明军抱起儿子,三步拨成两步的跑进诊所里头的一个指定等候的诊症室内。

  一颗心被左嘉晖的哭声吵得纷乱。

  这些年了,什么大风大雪大风浪,都顶著过,似乎最为难的往往是儿子痛哭失声的时候,赛明军心头必有一种贸然而生的歉疚。她深深的后悔要把孩子带到这世界来受苦。她不能推卸,这是她的责任,甚而是罪过。

  “嘉晖,求求你,不要哭,妈妈的心乱得发痛!”

  左嘉晖哭得力竭声嘶,不能自已。直至谢医生走进来,把他自母亲的怀中接过来,放在她眼前的一张旋转椅子上。

  谢适意医生是个女的,看她的模样,大概是二十六、七岁上下的年纪吧,但她的言语动静,都比年龄更显了一份持重的老态。不知是不是职业要求使然。

  谢医生记得每一个她长期照顾的孩子的名字,且因为左嘉晖是个额外漂亮的男童,因而连医生都被深深吸引住了。

  有一次,谢医生还摇了个电话给赛明军,说她的一位好朋友是电视台的编导,要物色一个男童角色。谢医生觉得左嘉晖最适合不过了,于是她诚恳地跟赛明军说:“我只是觉得左嘉晖适合,且看在对方是我好朋友份上,才冒昧地摇给你这个电话。当然,我很明白一些父母并不喜欢孩子出现在大小银幕,有种抛头露脸的感觉。”

  赛明军正正是这个意思,谢医生既然已经坦白的讲出这层顾虑,显然就不会介意她把盛情推辞,于是明军答:“我是个保守的人,且实在也腾不出空闲时间来陪嘉晖去参加这种课外活动,这次要辜负你的雅意了。很对不起!”

  “不要紧,我明白,你别把此事放在心上,否则,就见外了。”

  就因为谢适意的大方与坦诚,使赛明军好像无端端欠上了一份人情,无以为报。忽然之间,有一种以私隐作为交心之举的冲动,赛明军幽幽地说:“单独一个女人带大孩子真有很多的难处,顾虑比别的正常家庭尤其多。”说了这两句话,好像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感情也熟络了似。

  这样子又畅快地聊了些别的,才挂断线。自此之后,谢适意更加记住了左嘉晖。

  “我从没有见过左嘉晖这么个难看至极的模样!”谢适意一边说,一边拍着嘉晖的手,“快快收起眼泪来,否则谢医生不要给嘉晖看病了。”

  医生真有她的特别权威,孩子渐渐静下来。谢适意很耐心地替他检查,且问了赛明军一些问题。

  “谢医生,嘉晖是有什么不适吗?”

  “有一点点的情绪不稳定。”谢适意答:“是的,连孩子都可以闹情绪。”

  “为什么呢?”

  “我估计是单性父母所带来的缺憾,有时使孩一下子觉得不适应,且产生不安全的错觉。”

  赛明军像被人在胸口处捣了重重的一拳似的,使她差点忍不住眼泪,要夺眶而出。

  谢适意继续平静而和蔼地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一下子就会回复正常。”

  “谢医生,会不会影响他成长后的心理?”

  “任何外在的环境都会影响孩子的心态发展。要看我们怎样使他明白事理,接受现实。”

  “这些都不是一个四、五岁孩子的责任。”赛明军伤心的喟叹。

  “人生岂无憾然,总有难题放在自己跟前的,是不是?”赛明军再无言语。也只好静下心来,听谢适意给她的各种劝导,牢记照顾孩子的方式。

  告辞时,谢适意从抽屉拿出了一小块白玉来,放在左嘉晖的手上去:“这是谢医生送你的,回家去叫妈妈用条红丝线帮你串好,系在颈项上,你就会得做个小乖乖了。”

  赛明军立即辞让:“我们怎好受你的重礼?”

  “不是值钱的东西。本城任何一间中国国货店都可以买得到。前一阵子,我到广州去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买了好几块刻了各式生肖的新山玉回来,我记得左嘉晖是属兔的,是不是?”

  谢适意真是好心思,那块小白玉正正雕刻了一只小白兔。

  “嘉晖以后把小白玉挂在胸前,就不会再顽皮,无端端的哭将起来了,是不是?”

  左嘉晖慌忙的点了头,把块小白玉捏在手里不放。

  扰嚷了整个上午,这才算安稳下来。

  赛明军先把儿子带回家里去,陪他吃了午饭,等着了那个带孩子的钟点保姆芳姐来到,把嘉晖交给她,才准备赶返公司去。

  平日,也是赛明军把儿子送上校车,下午由芳姐接他放学回家,直至赛明军下班,才算完成当天的职责的。

  今天,因左嘉晖闹了一点不舒服,所以才略改了工作程序。

  也幸亏有这位芳姐,帮了赛明军近三年了;否则,无论如何不能专注在工作上头。

  人家说家中有一老,如有一个宝,也倒是千真万确的。尤其当有了小孩子,需人照顾之时。

  赛明军就是没有这个福气,她父母远在加拿大,没有娘家在港。

  谁不知道有娘家的好处?

  别说是可以把孩子带回去寄养,透一口气。就是自己有什么屈曲了,跑回父母的家,躲在一隅,畅快地流一夜的眼泪,也还是好的。

  女人在夫家不宜哭,谁愿意讨个只会干流眼泪的女人回来耽在家里。

  在外头的火毒太阳之下呢,更甚!谁哭了,谁叹了气。谁就是弱者。

  多么可惜,时代已是强人的时代,没有人认为薄弱无依的女人,楚楚可怜。

  在那一段最难过最难过,被左思程遗弃的日子里,赛明军生不如死,在各种绝望之中,她最命定的无奈就是她不可以回娘家投靠和哭诉,这其间的原因又是一言难尽。

  是越想越远了,赛明军正要出门时,芳姐叫住了她:“赛小姐,我要提你,我就快要取假,你得安排,有人带晖晖才好!”

  赛明军这才醒起,芳姐老早给她说过,要趁这个夏天到温哥华走一趟。

  现今的移民潮直卷女佣一族,也真只有她们更有资格,更轻而易举地移民。

  就以加拿大为例,因为严重缺乏住家女佣,故此轮不到移民局反对。当地的劳工处支持批准外地劳工入境,只要有几年真正女佣经验的人申请,又有当地雇主担保的话,半年内就能取得工作证。抵步工作两年,就可申请成为移民,完全不用资产与学历,甚至在加亲属予以支持。

  这近年,在港工作了几年的菲佣,有很多都循此路径,移民到加拿大去。

  原本菲籍女佣可以一如香港,成为加拿大的劳工热潮的,可惜的是有很多菲佣不遵守合约,在一抵加拿大境后一个短时间,就逃之夭夭,嫌弃困身的住家女佣功夫,跑到外头的花花世界去干活。

  她们既有一纸工作证在手,移民局亦因地大人多,哪儿管得了。在法例松弛的支援下,菲佣更有恃无恐。

  这么一来,太多人上过当,干候半年,盼到菲佣抵步,三朝两日,就发觉原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觉心寒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也就没有太多人愿冒此险。

  然,芳姐的情况不同,她是同声同气的中国人;在温哥华,有好几家相熟的朋友,都恨不得她答应过去做长工,打理家务、煮食,兼带孩子。

  芳姐思前想后,自己反正是孤零零一个人,无亲无故,年纪才不过五十,还有一段人生路好走,若还不照顾自己,谁又会关心了?姑勿论以后如何,既是移民者众,想也必有一定的好处在。倒不如先到温哥华走一趟,看看环境,再作定论。

  真是世界轮流转,几多中产家庭,伸长脖子想办法移民,还是在资格上危危乎,去又不成,留又不是;反倒是做女佣的,可以从容选择,也就无谓错过这等机会了。

  当芳姐认真地跟赛明军商讨这个问题时,她也只好鼓励芳姐说:“到外头走走是一定有好处的,最低限度增广见闻,而且为自己盘算后路,分所当为。”

  意见是恰当的,然,赛明军心内叹气,届时又得为安顿儿子的问题,而大伤脑筋了。

  看样子,早晚要抽空上那些菲籍女佣介绍所去,备一个来服务是正经了。心里头知道要做的事顶多,然,问题永远是腾不出时间来。

  这一头才走回办公室去,秘书小图立即飞快地压低声线跟她说:“刚才老总找你多次,问你到哪儿去了?我说你今儿个早上巡店去,他心急得要我打电话到各分店去留口讯,怕你这个下午还是不见人影。”

  赛明军是在本城一家建煌集团辖下的丽晶百货公司任营业部高级经理的。还是在这最近才擢升这个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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